等廷夏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丢在一个铺满玫瑰花瓣的水池子里——并且是一丝不挂地,浸泡在池水中。
池子的水十分冰凉,冷得廷夏瑟瑟发抖。
“阿嚏——”
该死!这里又是哪里?
“你醒了。”
屏风背后,廷夏听见有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你又在哪?”
“我在屏风后面……”那少年道:“你没有穿衣服……所以我也不敢走近……”
廷夏下意识地低头看了自己的身体,翻了个白眼。
“你……你不要过来……”
“恩,我不会过去的。在你的右手边,有干净的衣服……我这里没有女侍,是从妙玉姐姐那要来的……”
妙玉?不是那个蛇蝎美人么?
廷夏果然一眼就看见了一堆叠好的衣服,匆匆穿在身上。刚走出去,就见到一个俊美非凡的少年的面孔。
他穿一件很轻薄的白绸衣,戴一顶白羽观,头发长长的,散落在腰际。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优柔,唇齿白皙的却像个女子。
不由地,脸红了。
“你……”
“怎么了?”
“我……”
“啊?”
少年见面前的这个女孩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于是转身从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她:“你别急,有什么慢慢说……”
廷夏接过茶,咕嘟咕嘟大口就灌了下去。
这才有点缓过劲来。
“你是谁啊?”
“我?”这回倒是少年愣住了:“你不认识我么?”
廷夏摇头:“不认识。”
一丝笑意从少年的嘴角边浮现,却又转瞬即逝。
廷夏仔细瞧了瞧这少年,才发觉他竟然这样好看,更像是一个女孩子。只是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身体孱弱。
“你身体不好么?”
“嗯。从小便不太好。”
“我也是!”
廷夏从一出生开始,就不断地吃许多珍贵的药材熬成的汤药,医生也无数次说她体虚,经不了大波折。
因此秦皇爹爹也一直不让她学武。
“小女孩子家,写写字,绣绣花不是也挺好的……”
但是廷夏打从心底里,十分不高兴。
“我最讨厌吃药了!”廷夏一边拿着桌上的糕点往嘴里塞,一边故作感叹地说。
“是啊!”少年一听,也兴奋起来:“药实在难吃!”
“对了,你也是给他们抓来的吗?”
“啊?哦……我……”
见少年吞吞吐吐的,廷夏以过来人的姿态自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都过去了……有我在,你别怕……”
少年忍住笑,点了点头。
“他们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那你会救我吗?”少年问。
“不会。”
“那你让我跟你说……”少年语气全是委屈。
廷夏狼吞虎咽地又塞进肚子一块糕点,说:“不是我不想救你……是他们太厉害了……就说那个什么风的……真不是玩意……”
浩水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裂风,哈哈笑出声来。再看眼前这个小女孩,怎么都觉得她特别有意思。
“你也觉得他笑里藏刀吧?”
“笑里藏刀?”
“对啊……整天表面上看起来笑呵呵的,其实比谁都要阴险……”
“这么说起来还真是的……”
“我就说吧,我看人最准了!”廷夏第二次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这才觉得他的身体如此冰冷。
仿佛是一块冰。
“你看起来病得不轻啊!”廷夏有些着急地说。
浩水不忍心让她为自己难过,只是敷衍地说:“没什么。就是有些咳嗽……”
“他们真是太没人性了!”廷夏咬牙切齿地说:“连有病的人都不放过!还说……要给那个什么水做药喝……”
什么水……浩水想,大概就是指自己吧。
“听说三大御兽都是杀人魔王!”廷夏想卖弄一下自己的小道消息。
“谁对你这样说的?”浩水一听急了。
“别不信啊!”廷夏振振有词地说:“那个裂风就不说了,还有那个逆火……我亲眼看他一个人和许多人打架之后,那些人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廷夏故意把声音放得很低沉,想要吓唬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貌美少年。
“据我所知……逆火只是脾气又些暴戾,却还没有杀过人……”
“胡说!我是听裂风自己说的……”
“原来是这样……”浩水恍然大悟:“裂风说的话,你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他一半真,一半假……想必只是为了吓唬你……”
“什么意思?”
“你都说他笑里藏刀了!他年纪在三大御兽里算作最小……可是城府却最深……他一直很难被猜透……”浩水感叹地说。
“是吗?”廷夏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追问说:“你怎么说起来头头是道的,你和他们很熟吗?”
熟,当然熟……从出生到现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了……能不熟么?
浩水在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大概是我被抓来的时间比较长吧……知道的就多一些……”
“哦。”廷夏果然被骗过去:“你来了这么久,知道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我们?”
“对付?”
“对啊……不是说我们是药材吗?那到底是煎了?还是煮了?难道……”廷夏似乎想到了什么,自己把自己吓唬住了:“难道他们是要生吃吗?”
“所以……才把我们洗干净了!”
越想就觉得越不对劲。廷夏的脸唰地就白了。
转脸一看,那少年竟然趴在桌上气都喘不过来地闷头大笑起来。
“喂,不是被吓傻了吧?人家要吃我们,你笑什么!”
“没……呵呵……我……哈哈哈……”
此刻,正好有一个侍从端着一个果盘和一碗汤药走了进来,看见浩水,恭敬地说:“浩水殿下,是时候吃药了……”
“恩……”浩水显然还没缓过劲来:“你搁在那就好了,先出去吧……”
浩水殿下……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廷夏这才瞪了眼睛去看这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年,就差立即捶胸顿足地拿刀捅死自己。
“你就是浩水……”
“你就是那个要吃我的大魔头……”
“你就是……”
廷夏气结得说不出话来了。
常言道: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就连骗子王也遇见了更加厉害的骗子神棍!
天哪!天哪!这说出去……非把秦沐和秦佩给笑抽过去不可!
太丢人了!真是太丢人了!
浩水见女孩忽然一声不吭地别过脸去,一个人托着下巴生着闷气,又忍不住去招惹她。
“喂……”
只见廷夏鼻子抖动得十分厉害。气得满眼冒火,白了自己一眼,就是不理会。
“喂……”
浩水忽然童心大发,将额头蹭在了廷夏的肩膀上,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你不理我了么?你真的不理我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廷夏一把就把他甩开,恶狠狠地说:“刚才?刚才我当你我的难友……所以当然对你好了……现在……你换个角度,等着被吃吃看!你也试着理解一下做盘中餐的心情!”
很显然,这可是廷夏的肺腑之言。
没有人会对着拿着筷子等待夹起你塞进嘴巴的客官,保持一个心情愉快的姿态去和他聊天的!门都没有!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啊……”浩水开心地跳起来,蹲在廷夏面前,拉着她的小手说:“你放心……我不会吃你的……真的!”
“我不是你的‘药材’吗?”廷夏不相信地问。
“他们说了,让我每半个月喝一点你的血……”
没等浩水把话说完,廷夏立即又叫起来:“你看!这还不是要吃我!都已经打算喝我的血了……听听,这像话嘛……”
“你别急嘛……”相比起廷夏,浩水还真是个慢性子:“我保证,我让鬼姬用最不疼的办法抽出你的血……绝对一点也不会疼的……”
浩水一副指天誓日的样子:“而且,平日的时间里,我已经和父亲说过了,都让你自由地活动,绝对不会有人加害你的……”
“自由活动?”廷夏一听就来劲了:“那可以回家吗?”
“这个……”浩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恐怕不行……”
“那有什么意思!”廷夏再度撅起了小嘴。
不过——气还真是消下去了一大半。仔细看着这个浩水,似乎还真是和别的魔教中人有着本质的不同。
“欸,你说你父亲……那是谁啊?他也在这里吗?说话管用吗?”廷夏端起一杯茶,吹了吹。
“哦,管用的。这个地方,属他说话最管用了……”
“他是谁啊?这么厉害?”廷夏完全不相信地继续喝她的茶。
可是,接下来的那句话,却让她差点又没被呛死。
“魔尊。”
浩水慢悠悠地说。
说完之后,就听见廷夏一阵非常猛烈的咳嗽。于是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怎么了?喝水呛着了?别急嘛……”
“你说什么!你爹是魔尊?!”廷夏来不及喘气,连忙就问。
“对啊。”浩水大眼睛眨巴眨巴地。
廷夏稍微用力想了一下那个魔尊……心里就觉得有万层冰霜凝结。
除了魔尊,她更忘不了那条可怕的青色大蟒蛇。
一个秦皇爹爹,廷慧哥哥口中十恶不赦的魔教最大魔头——能好得到哪里去嘛!
他的儿子……恐怕也……
天哪!她怎么都认识的,是这种人呢!老天,你要玩我也不带这样吧!
接下来,廷夏又是一阵猛捶胸口……
“我说浩水……”
“嗯。”
“你们这有床么?我想躺一下……我有点受不了了……头好晕哦……”
果然,浩水这才觉得,握住的小手,热乎乎的——不!更像是在发烧的那种滚烫!
“来人啊!”
立即有侍从跑进来,跪倒在地,等候指令。
“将她扶到我的床上去休息……”
“这……”
“怎么?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
“殿下……她的身份……”
“别管这么多了!”
“是!”
许久之后,廷夏终于安稳地躺在了金丝榻上——别说,这床还真是舒服,才一躺下,廷夏就昏昏欲睡,闭上了小眼睛。
立在她床前的少年,久久地凝望着她,嘴角泛起笑意。
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曾有人……与他如此亲近过……
“你放心地睡吧……”浩水仿佛是喃喃自语一般,轻轻地捏着她白白胖胖的小手说:“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