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一群婢女恭敬候着,一片寂静。
范氏坐在桌前,低眉顺眼,娴静不语。
腹部已经看的出微微凸起,也不知这胎将会是个男孩抑或是女孩。连花源也乖乖的坐在加高了的特制椅上,只是一双灵动的大眼咕噜噜的转着,带着几分不耐。
“娘,下午习完功课后,我可不可以找妹妹玩去?”
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范娴婷抚mo着微凸的腹部:“你妹妹一直跟在爹爹身边,不要去打搅。”
“可是,娘,”花源急急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和妹妹玩?娘,你把妹妹抱来好不好?”
“唔”范氏皱眉,手指指节猛一曲张。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说了不行就不行!”
花源一惊,心里一阵委屈,不知为什么平日里很是宠着自己的娘亲会突然凶自己。恰逢此时,看见抱着花未名的花知秋进来,他不禁欢呼了一声:“爹,您终于来了。”
那样稚嫩的声音在厅里显得分外清晰,几乎能听见回音。
花源眼角瞥见娘紧皱的眉头,连忙吐了一下舌头端正坐好,背脊挺得直直的。
“用膳吧。”花知秋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小点心喂给怀中的花未名,范氏和花源这才动手用早膳。
席间,只偶尔发出碗筹交错之声。
花知秋专心致志的喂着怀中的小人儿,察言观色生怕她吃得不开心。直到花未名冲举到唇边的食物摇了摇头,花知秋这才开始自己进食,而此时不仅范娴婷,就是花源也早已吃饱,停下了筷子,静静等待。
花源毕竟年岁还小,虽然娘亲不喜欢妹妹,但他还是对这个长得相当漂亮的妹妹颇为好奇。由于花知秋总是把花未名带在身边的缘故,花源很少得以和妹妹亲近亲近,只觉得这个陌生的妹妹很是可爱,比尚府那个还留着鼻涕的小雨好看多了,有些不解娘亲为何总是让自己离妹妹远些。
净手过后,范娴婷从婢女手中接过手绢,轻拭了拭唇角,举止优雅。抬眼,看着自己丈夫疼爱女儿胜过一切的画面,脸部表情忍不住扭曲了一下,转瞬即逝。
范娴婷知道自己不过是笼络花知秋的一个工具,但她仍是欣欣地嫁进了花府。只因沐翔国哪个女儿家谁人不钦慕顶着第一美男和第一才子头衔的花知秋?谁不迷恋风采斐然的花丞相?
可是,看着花未名,她的心底就忍不住掀起一阵阴霾。花知秋欺她离开宫里么?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他以为她不知道自己生了几个孩子么?
邕州百花园,花魁李冉冉,那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如今只怕早就化作一捧黄土了吧?这个花未名不过是个婊子生的贱种,如今简直是污了她的眼!
身为皇室公主,范娴婷从小生活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阴暗之处,已经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但她终究年轻,不知道仅仅是那一刹的情绪波动已落入某些人的眼中。
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丫鬟下人们终于开始收拾碗盘。
花知秋正正衣冠,牵起花未名的小手,替她理顺微有些凌乱的鬓发。“宝儿,今日里街上有花市,可要出去逛逛?”话语里说不尽的宠溺。
沐翔国的百花节可说是一年中最为盛大的节日了,这一日里,所有百姓都会庆祝春季的到来。年轻的小姐会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以祈祷花母娘娘赐自己一段美好姻缘。这一日也是京都里最热闹的时候,大街小巷都挂满了银铃薇,煞是好看。
“我要去!我要去!!”没等花未名做出反应,花源已挣脱了范氏的手,奔到花知秋面前,急切的拽着他的衣摆撒娇道,“爹爹,带源儿去逛花市嘛。”正晃得起劲的花源看到花知秋冷下来的眼神,不由松开那只抓着衣角的小手,垂下头,呐呐的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看着如此情形,再瞧瞧远处面目几乎扭曲还硬撑着端庄的范氏,花未名心底暗叹,自己过于受宠也未必是好事。想着,拉了拉花知秋的衣袖,盯着他的眼,微微点头。
花知秋略一思索,对不远处静立着的范氏道:“你也收拾收拾一起出去吧。”
闻言,范娴婷欣喜异常。
自十六岁那年嫁给花知秋以后,她一直竭尽全力去做好一名贤妻良母。一直以来,花知秋对她不可谓不好,他会满足她物质上的需求,但他的心却完全用在那个痴儿身上。她虽贵为皇天贵为,但毕竟是个才不过十九岁的女子,对爱情充满着幻想与憧憬,这种相敬如“冰”的生活实在难熬。更何况自己的夫君是沐翔皇朝第一才子第一美男,令她小心翼翼的同时期望着夫君能够对自己表现出足够的关注。
这次可说是范娴婷第一次和花知秋一同上街,怎能令她心中不喜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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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市里,人潮熙攘。
花知秋一行人虽看上去不凡,但在这繁华的京都里,倒也不怎么打眼。只是花源一个小孩子,又是男孩,加之难得出门一趟,东逛西瞧得极为闹腾。
众人用完午膳之后继续逛着,一路上凡是花未名多瞧一眼的东西,花知秋都会买下来,引得范氏的脸色愈发不善,却又无法发作。
行至一处,众人被一堆人挡住了去路。花知秋不由皱眉,着一路上人虽多,但还都没挡住道路,眼前显然是发生了什么。
范氏见状连忙上前贴首解释道:“老爷,此处名叫善和堂,本是一间药店。但这两日来了一位老道士住进这儿给人算命,据说算无疑算,不少达官贵人都来这里卜卦。”范氏说着,流露出一种向往,显然是听说已久,早就想要卜卦了。只是平日里极少出府,得不到机会。
“是么?”花知秋说着,神情淡漠,范氏一时揣摩不出他是怎样想的,忐忑问道:“老爷可要算一卦?”
略一点头,范氏见状一喜,连忙让身边丫鬟递上名帖。
那范氏的贴身丫鬟秋霜招来一名刚走出善和堂的下人,一边递上名帖一边说道:“麻烦这位小哥了。”说着,手里悄悄塞过去一锭银子。
那名下人身着青灰色衣衫,样貌普通但一双眼极为有神。他不动声色的收起银子,恭声道:“还有请老爷夫人稍等,小人进去禀报一声。
花未名在花知秋的怀中及其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眼角瞥见那些排队人群中不少人看着他们却露出混杂着不屑与幸灾乐祸的表情。打量的仔细点,她更发现这些排队的人中不仅仅是百姓,还有不少是富家家仆。
这事情就有些奇怪了京都里的那些达官贵人都是喜欢用银子了事的主,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为了省那么几两银子让家奴排队的?
只是,即使这事再奇怪,又与她花未名何干?她只当视而不见,继续在花知秋的怀中打瞌睡。
却原来,这些个有钱人谁没想到花钱插队?只是这善和堂的老道士规定了一天只算十卦,而那些下人们收钱的现象也是他所默许的。
只不过那些下人往往只是进去通报一声,然后出来只说是道长说了,大人并非有缘人,这卦算不得。结果那些达官贵人往往是有苦说不出,使了银子还没算卦的机会。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只有乖乖排队。
想要卜卦就得排队,达官贵人之间的潜规则在善和堂是没用的,这已经是百姓官员皆知的事,所以此时范氏的贿赂之举才分外的显眼。
过不一会儿,那名青灰色衣服的下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几个灰色衣服的仆从,看上去这名身着青灰色衣衫的男子应该是名管事之类的人物。
男子匆匆走至花知秋面前,眼中虽有差异之色,但极为恭敬的向他行了一个躬身礼。
在这片大陆上,拱手礼为最基本的礼仪,躬身礼则是一种下级对上级以示尊敬的礼仪,而跪拜礼则只敬天地敬父母敬国君了。
“请大人进内堂。”话毕,青灰衣衫男子转身对仍旧排队的众人道:“大家请回吧,家师说了,这是今天最后一卦。”
一瞬间,排队的人都闹腾起来,纷纷对花知秋能够插队表示不满。而随着青衣男子出来的那些下人则是去安抚民愤了。
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那是花丞相!”顿时,人群里寂静下来,然后渐渐响起一种嗡嗡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对于这种安排表示一种理解,毕竟对于沐翔皇朝的子民来说,花丞相是犹如神一样高高在上的存在,声望之高,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尤胜于皇帝。
面对众人的目光,花知秋似乎分毫未觉,只是面带温和的微笑,抱着花未名在青衣男子的带领下走入善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