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报女记者问:“那位长命老太太现在还活着吗?”
阿离合懑:“八十多岁了,还活的好好的呢。她就住在逊克县那边。”
那一天,他们草草的立起了那块石碑,草草的完成仪式。因为他们知道,那块石碑已经不像当初他们想象的那样重要了。
王少庸决定去寻访那位长命老太太。军报女记者也要跟他一起去。王少庸当然愿意了,他说:“有你在场,跟一个老太太说话也方便。”
逊克县也不是很远,他们说去就去了。
到了逊克县,王少庸和军报女记者很容易就找到了长命老太太住的屯子。
当时,长命老太太没有在家里。听人说,她正在庄稼地里剥苞米。
到了苞米地里,他们看见了有两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坐在一起。她们一边干着活,还一边闲聊着。
一个老太太说:“今年这庄稼比往年长的都好。你看这苞米长的多壮实。”
另一个老太太说:“也真是的,好几年都没看见这么大的苞米棒子了。”
那位老太太说:“今年这苞米棒子都快赶上‘老毛子’的那玩意儿大了。”
另一个老太太说:“呀呸!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没忘了那点破事儿。”
那位老太太看着手里的一穗苞米说:“那些畜生。就是死了我也忘不了。”
另一个老太太说:“也是的,你一辈子没结过婚,倒生了两回孩子,还都是‘二毛子’。你也就能记住‘老毛子’。”
那位老太太说:“你倒是结过婚,不是也下了一个杂种吗?你说,你结婚那一年多,还有一个拉帮套的,你咋就没怀上一个中国种呢?”
另一个老太太说:“我不像你,才十三四岁就能怀上。”
军报女记者问:“请问,您两位谁是长命老太太?”
那位老太太说:“我是。她是长命老妖精。”
军报女记者不解:“这……”
长命老妖精说:“我死过三回,又都活过来了,还不是老妖精吗?老而不死是为妖。”
长命老太太问:“你找我干什么呀?”
军报女记者:“我是记者,我们是想了解一些‘老毛子’和‘二毛子’的事情。还有你们说的‘跑毛子’是怎么回事。”
长命老妖精接过去说:“好哇。还真有人记着这些事呢。当年,日本人在南京杀了人,中国人把他们打跑了,那些活着的南京人都回了家。这‘老毛子’在江东杀了那么多的人,一直到现在还占着那里。我们这两个老东西恐怕是到死也回不了家了!”
王少庸感到奇怪:“您还知道南京大屠杀?”
长命老太太笑了:“她可是什么都知道。她也是识文断字的人。她还当过正白旗领催的福晋呢。”
王少庸对长命老妖精:“那您一定还记得当年的事情了?”
长命老妖精没有回答。她闭上了眼睛,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看她的样子,像是在回忆着往事。
过了一会儿,她的眼角流出了眼泪。然后,她就双手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王少庸和军报女记者都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劝她。长命老太太也默默地看着她。因为他们听得出来,那是长命老妖精压抑了一辈子的哭声。他们知道,她哭出来以后也许会好受一些。
长命老妖精哭了很长的时间。平静下来以后,她对王少庸和军报女记者说:“我都告诉你们。但是,你们要等我死过去三年以后才能出书。”
王少庸和军报女记者答应了她的要求。
于是,长命老妖精一直给他们讲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长命老妖精去世了。她死的很轻松。但是她临死之前的要求让王少庸和军报女记者感到很沉重。她希望人们把她埋在江边的高岗上,让她能够看到对岸的江东六十四屯的旧地。她说,她的人回不去家了,她的魂还要回家去看看。
埋葬了长命老妖精,王少庸和军报女记者又用了十天十夜的工夫去整理长命老妖精留下来的资料。
不久,就发生了那一场著名的中苏珍宝岛战争。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作为三营教导员的王少庸因为反应失误,犯了政治错误,而被安排转业到哈尔滨市政协工作。
后来,军报女记者也转到了地方的报社去工作。并且与王少庸结了婚。
在哈尔滨市,他们到处可以看见当年俄罗斯人留下的建筑物,到处可以看见当年俄罗斯人留下的“二毛子”,还有红肠、列巴、格瓦斯等等。就连语言里也留下了许多俄罗斯人的词汇,像布拉吉、畏大罗……
哈尔滨人也骄傲的称呼自己的城市叫“东方莫斯科”。
王少庸夫妇根据长命老妖精的回忆,以记实的手法合写了一部《黑龙江旧事》,因为工作频繁调动,始终没有结稿。
再后来,同样是因为政治原因,他们知道写完那部《黑龙江旧事》已经毫无意义,就没有再往下写。
当年的文稿几次易手,最后辗转来到了小女子舒月儿的案头。
舒月儿便以其中的一段故事,剔除了其中的政治色彩,整理,润色,演绎成了一篇小说,叫做《跑毛子》,先在这里晒一晒。
谨以此书献给王少庸夫妇、长命老妖精和所有关注江东六十四屯以及失去的其它领土的读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