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簌簌,株株碧梧叶落有声,天色极淡,不是一洗如碧的蓝,而是薄薄的白,偶有南归的大雁成行飞过。昭华殿前碧波鲜澄,几支晚荷在那片颓废的微黄枝叶中傲然挺立着,露出依稀淡淡的微红。
皇后寝殿前,两个宫女轻手轻脚推开半掩的宫门,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只听宋姑姑不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做什么这样鬼鬼祟祟的?娘娘早醒了,还不快进去服侍,误了给太后请安的时辰你们可担的起?”两个宫女忙肃身道:“是,姑姑。”走进殿去,果见身上只着素白单衣的沈语已站在窗前,只是不见了皇帝的踪影,两人面面相觑,宋姑姑心中暗自摇头,口中呵斥道:“越发没了规矩,还不快去打水,服侍娘娘洗漱。”
待两人去后,宋姑姑走到沈语身侧,屈膝行礼道:“娘娘。”沈语转过脸来,伸手扶住宋姑姑,仍旧一言不发。宋姑姑见她容颜枯槁,削瘦的面颊上干巴巴的毫无神采,眼窝更是深深的陷了下去,心中不由叹息,也不便多说,只扶了她坐在梳妆台前,亲自伺候着洗漱,轻声道:“奴婢幼时也有择床的毛病,回头奴婢命人取些安息香来,娘娘便可安睡了。”说着,眼风扫过站在身边的宫女,两人不觉惶恐,忙跪下来道:“奴婢不敢胡说,奴婢这就去拿。”
宋姑姑满意的点点头,两人惊慌失措的退了出去,一个小宫女走来道:“娘娘,太后娘娘命人来看娘娘了。”宋姑姑皱了皱眉头,道:“娘娘有话,传吧。”小宫女应着去了,不多时,四个上了年纪的姑姑满面笑意的走进来跪下道:“奴婢们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宋姑姑暗自扯了扯沈语的衣袖,沈语看了看宋姑姑,停了半晌才想起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中宋姑姑教的规矩,淡淡道:“起来。”
为首的一个姑姑恭敬笑道:“太后惦记着娘娘,生怕宫人伺候的不好,这才命奴婢们来瞧瞧。”
沈语在宋姑姑殷切的注目下,起身道:“多谢太后,我一切都好。”
为首的李姑姑看向宋姑姑,宋姑姑忙笑道:“奴婢正给娘娘梳妆,姑姑们四处瞧瞧罢。”
沈语微微诧异,宋姑姑却扶着她坐下,细细为她妆扮起来,繁复的朝凰髻上插着累丝点翠龙凤金簪,长长的宝石流苏垂在颊边,素日里她皆是素衣淡容,今日浓妆艳抹了番,烟眉秋目,凝脂猩唇,一扫适才的憔悴,大红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越发衬的她衬得肌肤胜雪。
:“娘娘,该去给太后请安了。”宋姑姑道。
恰巧,四个姑姑从内殿走出来,神色间颇有些惶恐,脸上亦没了笑意,见沈语准备起身,忙道:“奴婢们服侍娘娘一同过去。”
正说着,只听外头内侍通传道:“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便见一身明黄朝服的皇帝大踏步走了进去,显见的是刚下朝便过来了,众人忙不迭的跪下:“参见皇上。”皇帝心情甚好的样子,手一挥示意众人起身,沈语一见他,只觉心头惊跳,见众人跪了一片这才醒过神来,正欲俯身却被皇帝拦住,皇帝看住她,笑意深深道:“你是朕的皇后,和朕是夫妻,日后见了朕不必行此大礼。”又道:“来,朕陪你到永安宫给太后请安。”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含笑伸出手来,不容沈语有半分的挣扎,将她带至身边,亲密的揽了她的纤腰率先向外走去,以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冷冽道:“要想你父兄平安,最好乖乖听朕的话。”
宋姑姑的神情显是一松,与众人忙跟了上去。
龙辇早停在昭华殿前,候了多时的内侍们将帝后相偕而出,忙跪了下来,皇帝体贴的先扶了皇后上去,这些看在众人眼中皆是惊诧,谁也不曾料到,这位出身民间的皇后竟会如此得圣意,便是与皇帝青梅竹马,宠冠六宫的婕妤傅舒曼也不曾见皇帝如此对待。
长长的甬道上,只闻得龙辇的辘辘声响。
:“语儿。”皇帝忽道,“你这样怕朕?”
沈语身子一僵,自上车起,她便刻意与皇帝保持着距离,皇帝警告的话犹在耳边,可她怎么都控制不住想要逃离的念头,聪慧如她,又怎会看不出皇帝一大早赶来,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做戏,如果没有猜错,皇帝是做给太后派来的四个姑姑看的,她不懂为什么,却只想逃离。
龙辇停了下来。
沈语在宋姑姑的扶持下走下来,皇帝笑道:“过来。”宋姑姑忙扶了沈语过去,皇帝牵过她的手,愣了愣,她的手竟冷成这样,眼底怒意一闪而过。
:“太后有旨,宣皇上皇后觐见。”
皇帝牵着沈语走进去,沈语不觉蹙起眉头,低头望了望被皇帝几要捏碎的手,咬唇强忍住不做声。
两人走进去,早有宫人取了软垫放在地上,皇帝只拱手道:“儿臣拜见太后。”沈语屏息跪下,俯首叩拜道:“臣媳
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高的凤椅上良久才道:“起来吧。”
沈语怔了怔,这声音那样熟悉,她不觉抬起头来,只见杏黄色的软榻上斜歪着一个身着四喜如意云纹宫装的雍容中年贵妇,虽已人至中年,却肤光如玉,华服盛妆异常夺目。
:“真是个美人坯子。”太后淡笑着开口。
陶芸娘疾步走来,扶起仍跪在地上的沈语,柔声道:“地上寒凉,娘娘快起来。”
皇帝与皇后分做在两侧,只见随沈语一同过来的李姑姑上前与太后耳语了几句,太后也没说什么,挥手命她去了,半晌笑道:“皇后昨夜睡得可好?”
:“回太后话,臣媳睡的很好。”沈语勉力镇定下来,依着宋姑姑教的规矩起身道。
太后又转向皇帝:“哦?那皇上呢?”
:“多谢太后关心,儿臣一夜好睡。”皇帝平静道。
太后似笑非笑,正要说话,只听外头通传道:“傅太妃到,傅婕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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