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沈语携紫苏、轻寒二人便奉旨迁入了宣光殿,殿外果如传闻中所言,奇花异石遍地皆是,殿前数十盆芍药盛到了极致,银盘大的花盏衬着绿油油的叶子,淡淡清香飘浮。一个上了年纪又老又聋的灰衣内侍颤巍巍上前见礼,沈语见他年老体弱,微微侧身不肯受礼,又让紫苏搀了他一把,宣旨的内侍见状,越发对皇后的品性感佩不已,因道他是宫里的老人了,受先帝罪妃牵累,终身被罚此处打理花木。
进的殿内,紫苏与轻寒忙着归置杂物,沈语倒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四处,宣光殿极是宽阔泓深,想是方打扫过的缘故,竟看不出丝毫破败的光景,芙蓉树影,淡淡地映在碧罗窗纱上,一水儿的梨花木桌椅,几上青铜鼎炉里的那一抹檀香似乎已经燃尽。内侍不远不近跟在沈语身后,垂头轻声:“皇上说娘娘喜静,这殿内只配了一个御厨,奴才每日会送新鲜果蔬肉品来,娘娘需要什么也只管吩咐奴才。”沈语此时正走到窗前的书桌下,闲闲捻起一块墨放在鼻尖嗅了嗅,放下又走到书架前,听他说完只是一笑:“有劳公公费心,我并没有什么需要的。”内侍偷眼看向皇后,她正立在高大厚重的书架面前,斜阳洒在她如玉的面容和雪青色的对襟羽纱衣裳上,浑身仿佛披了金装一般,静静散发着淡然、高贵,还有一种自如,被发落到此处,好似对她而言,全无半点幽怨。觉察到他审视的目光,沈语微微转过头,内侍慌忙垂下眼睑,退后几步道:“娘娘的话奴才不敢当,过会子奴才就派值夜的宫人过来,奴才不打搅娘娘歇息了,这就告退。”说罢,几是落荒而逃。
轻寒从珠帘后小跑出来,跺脚埋怨道:“比兔子跑的还快,他还没告诉咱们在哪里打水用呢。”沈语和随后赶来的紫苏望着一脸气鼓鼓的她,不由得相视一笑。
初时尚好,只是稍稍一静下来,殿内便空无一人般,仿佛呼吸都是可闻的,脚步声亦变得如此清晰,轻寒素日的清亮嗓子也陡然柔和起来,似不敢高声语,只恐尚未惊吓到旁人,已将自家吓得六神无主。天色略晚些,沈语便觉出此地的荒凉黑暗,满殿红烛高燃怎么也照不亮似的。
草草用过晚膳,三人围在一处,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半晌轻寒“扑哧”一笑:“咱们这哪里是静养,分明是坐禅来了。”紫苏亦笑道:“说的是呢,长日漫漫,枯坐着也不是个事儿,照奴婢说,还是找个营生才是正经。”轻寒想了半日道:“这好办,姐姐看书便可消磨一日辰光,紫苏姐姐呢做些绣活什么的也就是了,得了闲咱们也可和那老人家学些养花之道。”沈语笑着看她:“你倒好,只落个清闲。”轻寒俏皮道:“我可是最忙的呢,你们想啊,姐姐你看书的时候我可取书,写字时我可磨墨,紫苏姐姐绣活呢,我还要帮着选线,穿针,可不清闲呢。”说的三人都笑了起来,又说了一起,三人方挤在一处睡下了。
头几日轻寒果呆在沈语和紫苏身旁做些杂事,可没过几时便又耐不住性子,宣光殿后隔着一道红墙便是青山,她颇会些轻功,时常偷着越过宫墙避开守卫到山上散闷,被紫苏发现后,好一通责骂,轻寒亦怕又给沈语惹来灾祸,只得安份下来,沈语和轻寒都不喜多言,御厨又是一个只会憨厚笑着的大伯,渐渐的,轻寒只有在那个宣旨的内侍小路子前来之时才能一逞口舌。
从小路子口中,轻寒无意中得知,疏桐殿的内侍宫女在皇后迁入宣光殿的同时,被贬到了皇陵,永世不得回宫。而小路子没说完的是,那些宫女内侍都被割去了石头,戳瞎了双眼。沈语听到后,整整一日不曾说过一句话,她知道,是那****和皇帝的对话害了他们,可她救不了他们。听小路子说,最近新科状元袁忠琪频频出入温泉别宫,引皇帝嬉戏作乐,甚得皇帝欢心,连傅昭仪都肯都给他几分面子。
沈语心中越发惶惑不已,转辗愁思,夜夜难寐。这一日,小路子却到半晌午才到,未待轻寒询问,他已神色郑重的禀告沈语:“太后派陶姑姑来了,此时正在百花楼,过会子就要到宣光殿面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