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被遣送回了集安,而我则随着靖疏成回淮水城。
我选择了马车,并且要求单独一辆。靖疏成就在马车外骑马,我将车帘紧紧盖住,一个人坐在光线昏暗的马车里。自从被从客栈带回后,我便没有开过口。靖疏成见到我便也只是叹气。
我靠着马车,马车有些颠簸,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很有节韵,一下一下入耳。我在努力回想靖思成的一切,他的眉眼、他的动作、他的口气——但是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回想起来。我深深地呼吸着,然而鼻子却仍旧是发酸了,不经意间,脸颊便湿了。
以前的采绿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以前的思成我也无法回忆——然而,我却连现在的思成都记不起来了。我不想忘记他,也不愿意忘记他。
从客栈离开已经有两天时间了。每回闭上眼睛就想要回忆靖思成,然而却连梦境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自然也没有他。
我用双手抱紧自己,却碰到手腕上冰凉的珠子——是夕阳珠和涅槃珠。自从夕阳珠戴上我的手腕以后我便没有将它取下过,涅槃珠则是晓胭将它交给我以后戴上的。仍记得那名小贩的言语,夕阳珠代表“永恒”,而涅槃珠却是“死者的祝福”。
我叹了口气,马车却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车帘被撩起,是靖疏成。我用手遮住了眼睛,想要适应光线,也想挡住他的视线。他似乎无声地叹息了一下,然后强烈的光线也没有了。我放下手,车帘已经重新盖上。
“采绿,南北镇战役思成赢了。”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如故,却不能让我感到温暖,“我的线报其实是他的人,镇里没有人,我的军队进入镇子以后,他围剿了整个小镇里我的人马。”
我一把掀起车帘,看到他眉目柔和,看着我的眼神显得迷离却又不舍:“疏成——”
他微笑,但却像苦笑:“我没事。你说过的,我们还是朋友。我只是告诉你一些讯息。”
我略低下头:“对不起。”
“没有谁对谁错。”他伸手去掰开我执着车帘的手,将车帘放下,“到了淮水,你便能远离战火了。我只想你平安。”
我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大约又上马了,马车又行进起来。我应当开心的,事实上我也有一瞬的开心,但是——靖疏成所承受的伤害只会愈发地多吧?
一路上行走都很安稳,没有意外、没有危险,我们便到了淮水城。
时隔这么许久,回到淮水城,见到的仍旧是和以前一样的街道、建筑、往来的人群,相比而言,这里真的可以算是战争期间的世外桃源。然而,我却似乎忘记如何去微笑了。
靖疏成带我回了一趟芯宇轩便带我住进了汨潺小筑。见到小辞,她仍旧是以前的模样,在稀露所受的伤似乎也已经痊愈了。
“小姐,”她拉着我在房间里坐下,有些忧虑地看着我,“小姐,从集安老远地来,很累吧?”
我扯起嘴角微笑:“还好。”声音一出口我自己也有些呆了,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声音竟然哑得那么彻底——
“小姐你的嗓子怎么这么干哑?”小辞不解地边问着,边去倒水,“我原本是说小姐待在集安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王爷说这里比较安全,所以才去接了小姐。”
“小辞,小汤河那儿的宅子怎么样了?”我接过她倒的水,浅饮了一口。我没有去告诉她一些她可以不知道的事情。
“青伶姐姐仍旧住在那里,不过阎伯已经过世了。”小辞在我身边坐下,“因为商队搬迁了,所以那里很是冷清。前段时间我去过一次,青伶姐姐又种下了许多的碧雪兰。”
“碧雪兰?”如果真像疏影所说,碧雪兰是稀露城特有的,那么青伶也很有可能是稀露人——
“怎么了,小姐?”小辞颇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回过神:“没事。”
“说到这,小姐,上次你怎么会去了稀露古城?”
“去查我的身世。这一点,你恐怕也已经知道了吧?”
“嗯。小姐的身世的确是个谜团。不过说来也怪,少爷在小姐走以后也并没有来过小汤河为难大家,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顾鹄的所作所为的确让我觉得有些不合寻常,晓胭被误杀那一次,他分明讲得清楚明白,是因为痛恨稀露人夺走他的妹妹,所以才拿碰巧在路上遇到的我们一家人泄愤,然而,在见到晓胭之前,他虽然可怜我留下我一条命,却断然不会这么轻巧地放过威胁顾家产业的我以及我的商队,但是,很显然,他一直在追杀我,却没有碰我的商队。
“顾鹄他——都没有什么行动吗?”
小辞郑重地点了点头:“其实在小姐离开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注意他的一言一行,然而,当我和伍明如临大敌地做好了完全准备以后,他却迟迟没有动作,原本我们还在推测他是因为有更进一步的手段没有被我们猜测到,可是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动作。我们和少爷相处了这么多年,少爷不像是这样脾气的人。”
“的确。他的确不是会这样做的人。”这句话虽然说出了口但是我却说得很没有底气。顾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直以为自己了解他,然而,我却从未了解过他。
“小姐,其他地方的商队成员都还好吧?”
“大家都很好。”
“弱水王爷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小辞斟酌着看了我一眼,“小姐,在兰花镇那一次,我看到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小姐你一定很喜欢他。”
提到靖思成,我的嘴唇不由动了动,突然很想他——我一直很想他,却想不起他的模样——在淮水城,除了死牢,没有别的属于他的回忆。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小辞,我累了。”
“小姐——”小辞略有些不安地看着我。
“我没事,只是累了想休息。”我给了她一个疲惫的微笑。
她伸手握了握我的手,然后松开,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房间里又空荡荡地只剩下我了。我站了起来,在床上躺下,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似乎睡得分外沉。几次想睁开眼睛却都睁不开。
起初没有梦境,只是空落落地睡着,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躯壳在沉眠。尔后,便看见一片冰蓝的碧雪兰,在圣山的峡谷里,一直蜿蜒着向着天际。忽然间便胸口疼痛,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了。只觉得天色很暗,大约是夜里了。浑身很乏力,可是竟然又咳嗽了起来,咳得我似乎撕碎了自己,仍旧是停不下来,眼角是凉凉的液体不停溢出眼眶。我侧了一下身体,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汹涌而来——继而是满嘴的腥咸——
不由地,我打了个冷颤。我看着绣花的粉色绣被,第一次觉得那么害怕。
我巍巍颤颤地伸出左手去触碰嘴唇,还是有点温的液体。我禁不住苦笑,将左手举至眼前,果然是刺眼的红色——
其实,在稀露古城边上的小镇第一次咳嗽时,我就隐约觉得有些问题了。即使是我肺部出了问题,或者是什么其他的病症,但是却绝对不可能这么久了我都没有发现、并且也没有大夫发现。这是其一,再而,梓歌在不小心把到我的脉的时候,虽然没有说,但是他的神色很是奇怪——
若非生病,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中毒。而且是长期的慢性毒,但是毒性定然很大,否则以梓歌的性情,恐怕连刀插入他的胸口都不能让他稍稍有些变化,而在把完我的脉以后他却是那样的表现——
我正想着,却听到门口轻叩了三声,我忙站了起来——
(啊啊……这么晚才更新,大家久等了,今天挪窝,从下午一直弄到现在,晚饭都才吃~~还请大家见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