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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生死(一)

继续一路向西行进,由于需要避开道路,穿山越岭的,再加上不论是李孝儒、刘晓兰还是林柔,都属于典型的都市人,身体素质距离这种野外跋涉的要求差的很远,所以五个人走的并不快,平均一天也就三十公里左右,算下来,到达恩施六百多公里的路程,差不多要走二十多天,不过好在他们也不必赶时间,慢慢走就是了。

转眼十几天过去了,路途艰险,但五个人始终无私合作、相互帮助,这使得他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融洽,李孝儒和刘晓兰夫妇虽然始终无法完全从丧子之痛中解脱出来,但在其它人的安慰以及团队气氛的影响下,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林柔外表柔和宁静,内在性格却相当坚强,这段日子餐风露宿,让她显得有些清瘦,但她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柔弱,总是抢着完成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她温柔而善解人意的性情,使得每个人都很喜欢她;至于林宏和赵松寒,却出人意外的很是投缘,林宏性情直爽,精明却有些粗心,而赵松寒一向话不多,性格平和而沉稳,但他这一路表现出来的坚强和韧性,再加上那晚逃离时的决断果敢,却让小团队中的其它人非常钦佩,并且他之前在野外生活的时间最久,躲避怪物的经验也最多,所以很多时候,大家都愿意听从他的意见。

第十八天,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清晨醒来,赵松寒起身看了看,几米外的浅土坑中,贪睡的林宏还在发出轻微的鼻息声,旁边小帐篷的拉链门还紧闭着,看来刘晓兰和林柔也还没醒,李孝儒已经不见了踪影,看来又是早起去采野菜给大家准备早餐了。

天才刚刚亮,太阳都还没露头,赵松寒爬上这个露营地所在小山包的最高点,准备照例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

第一眼望去,赵松寒的心便猛地一颤,随即迅快的卧倒,趴在地上向西面望去。

没错,是怪物,就在西边距离这个小山包不到两公里的地方,一只蜘蛛怪正在向这个方向走来。

他们露营的这个地方,是一片平坦滩涂地中唯一的隆起,这个小土包大概只有几十米高,面积也不是很大,但站在顶端,却差不多能够将东西两个方向上几公里范围都一览无余,至于北面,紧邻的就是一道陡峭的山脉,险峰断崖密布,几乎无法攀登,而南方不远处,则是一条不很深却宽阔而湍急的河流。

看起来那只蜘蛛怪暂时还没有发现他们,正在以正常的速度行进,但它那八条长长的腿,在这平地上,即便正常的速度也是非常快的,这个小土包是它的必经之地,只要它一到达这里,那众人被它发现,就会成为必然的事情。

赵松寒心脏剧烈的收缩着,他懊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起来查看,他懊悔什么选择了这里做宿营地,他懊悔自己这几天来的松懈……

其实算起来,他们选择的这个露营地还是很不错的,小山丘俯览周边,南北两面为山势河流阻挡,东面不到两公里是一片密林,而西面五六公里外就有一道斜着深入旁边山中的峡谷,可以说,只要注意警戒,那无论怪物从哪个方向出现,他们都能够从容的逃避,但是,问题恰巧出现在警戒上。

他们这几天的警戒有些松懈了。

十几天连续的穿山越岭餐风露宿,人们的身体都已经相当疲倦了,而这些天来都是一路顺畅,没有发现任何怪物的踪迹,再加上这里相当偏僻,遇到怪物的可能性更低,所以他们松懈了,原本一直坚持的轮流守夜没有再持续,但恰恰就是这个松懈,让他们此时陷入了极端危险的境地。

趴在小山丘顶上,赵松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差不多两公里外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除非能够在怪物上到这个小山丘前进入那片树林,否则怪物一旦上到这里,俯览之下,就一定会发现他们,而两公里的距离,完全笼罩在怪物射线枪的射程之内,那时,他们是绝对无法幸免的。但是,怪物此时距离这里也已经不到两公里了,即便全力奔跑,他们的速度也无法快过怪物,可以说,他们几乎已经陷入了绝境。

虽然希望渺茫,但赵松寒还是立即回身叫醒了其它几人,没时间多解释,只是急急的告诉他们有怪物,随即所有的物品都弃之不顾,拉起林柔便跑。

“老李呢?”刘晓兰突然一声喊。

赵松寒猛然停住了脚步,是啊,怎么忘了李孝儒了,早起去采野菜的他,此时身在何方?

不约而同的,四个人分头向四面张望,很快,趴在丘顶的林柔便一声轻呼:“看,他在那儿!”

其它几人迅快的趴在丘顶,顺着林柔的指向望去,虽然距离很远,但这里视野开阔,很快,他们便都见到了李孝儒的身影。

西北方向,怪物侧后方大概一公里左右,距离这里大概三公里多的山脚下,一片嶙峋而巨大的乱石堆旁,李孝儒正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正在前行的怪物,还有怪物前方小山丘上的四人。

很明显,正在那边采野菜的李孝儒也是刚刚才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怪物,并且也意识到了这只怪物对山丘顶上四人的威胁。

“快跑,他没有危险!”赵松寒一声低喝。

李孝儒位于怪物身后,只要注意隐藏,应该不会被发现,但是自己四人的处境却已经万分危急,能够逃离的希望其实已经微乎其微。

不过赵松寒话音刚落,正拿着望远镜的林宏却急急说道:“等等,你们看,他在写什么?”

赵松寒接过望远镜,向李孝儒那边看去,高倍率的军用望远镜中,李孝儒那边的情况清晰的呈现出来,只见他正拿着一块碎石在身旁竖立的大石头上迅急的写着,字迹潦草,但并不难辨认。

“快跑,我掩护!”

写完字的李孝儒丢掉石块,随即将一直背在背后的那枝自动步枪端在了手中,他举起枪,瞄准了怪物……

赵松寒瞬间便明白了李孝儒的目的,这个敦厚的男人,是想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其它四人的安全。

他肯定已经看到了丘顶的四人,也肯定判断出了四人这样下去肯定无法安全逃离,所以他决定吸引怪物的注意,他身处乱石之中,只要藏身其间,怪物要想找到他,就只能跑到乱石堆中来,而他距离怪物有一公里多,怪物只要过去了,那小丘上的四人也就有了足够的时间逃离,不过他也肯定知道,在那片孤零零并且也并不大的乱石堆中,在怪物全方位的探测范围中,他自己想逃离怪物魔掌的机会等于零。

李孝儒抬头向小山丘这边看了一眼,赵松寒能够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决然,也能够感觉到那目光中的眷恋。

心中涌起一阵酸楚,赵松寒默默的将望远镜递给了刘晓兰。

从望远镜中看清了一切,也明白了一切的刘晓兰,喉咙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沉哀嚎,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却被赵松寒和林宏一起压了下来。

枪响了,一串子弹中只有几发打在了怪物身上,让怪物的防护层闪出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蓝光,其它子弹都不知飞向了哪里。

李孝儒并不擅长射击,根本控制不住自动步枪连发时跳动的准心,何况他距离怪物有一千多米,早已超出了自动步枪的有效射程,能打中那几发,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几乎就在枪响的同时,怪物便迅捷的转过身,它见到了李孝儒,见到了这个胆敢主动攻击自己的渺小人类,它愤怒的一声嘶吼,手中的射线枪红光一闪,将李孝儒所在的那个地方炸出满天石屑,不过李孝儒却已经躲进了乱石堆中,怪物没有丝毫犹豫,八条腿迅快的划动,箭一般的冲向了那个乱石堆。

枪声传来,刘晓兰的哭声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她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的鲜血淋漓,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赵松寒感觉胸中压抑的有些无法呼吸,他知道,李孝儒已经不可能幸免了,这个背负着丧子之痛,十几天来默默照顾着众人的老大哥再也不能为大家做早餐了,他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却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其它人,留给了他相濡以沫的妻子。

“跑!”赵松寒沙哑而低沉的喊了一声。

没时间再耽搁了,虽然怪物被引向了那片乱石堆,一来一回再加上怪物此时距离小山丘的路程,应该已经够他们四人跑到身后的树林中了,但相对于怪物那迅捷的速度,他们的时间也并不宽裕,再不行动,那李孝儒的牺牲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林宏面色沉重,默默的拉起早已泪流满面的林柔向后飞奔而去,赵松寒拉着刘晓兰的手想让她起身,但刘晓兰却挣扎着,依旧举着望远镜盯着乱石堆看,怎么也不肯动。

“不要让他的努力失去意义!”赵松寒嘶喊道。

“呜——”呻吟般的哭泣声从刘晓兰压抑的喉咙中响起,那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无助嘶喊,赵松寒感觉心都快碎了,但他不敢迟疑,咬着牙,猛的一把拽起她,半拖半拉的向后跑去。

身后断断续续响起枪声,肯定是李孝儒还在吸引着怪物,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四人已经跑出了四五百米,突然间,枪声嘎然而止,一切都静寂下来。

清晨的山谷很静,死一般的静,奔跑中的人都明白,李孝儒已经不在了。

赵松寒心中一阵痛楚,手不自禁的握的青白,林宏脚步有些踉跄,一边强拉着林柔继续奔跑,一边不自禁的向后望去。

“老李!——”

刘晓兰突然猛的挣脱了赵松寒的手,转过身,嘶喊着,头也不回的向乱石堆方向疯狂跑去。

赵松寒一把没能抓住她,愣愣的看着手中撕下的半幅衣袖。

“刘姐!——”

“刘姐姐!——”

林宏和林柔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林宏拔腿就追,却被赵松寒一把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

被拦住的林宏一把揪住赵松寒的衣领,盯着他,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

“让她去吧,也许对她是更好的解脱。”赵松寒觉得喉咙是如此的僵硬,仿佛塞满了东西,他坚持着,低沉而嘶哑的说出了这几个字。

林宏血红的目光瞬间呆滞了,抓着赵松寒衣领的手渐渐松开,喉咙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呻吟。

解脱!

也许,刘晓兰此去,的确是种解脱。

她和李孝儒,一对平凡却恩爱的夫妻,生活也许并不富足,但却有个平静而幸福的家。怪物的入侵,让他们失去了家,失去了一切,而幼子的逝去,更几乎彻底摧毁了他们的一切希望,剩下唯一支撑他们还能继续活下去的,也许就只有另一半深沉的爱。

但是现在,这最后的支撑也倾倒了,李孝儒的死,也带走了刘晓兰全部生的yu望,也许不阻拦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

“跑!”林宏一声嘶吼,拉起了痛哭中的林柔,疯了一般向前狂奔。

赵松寒长长吸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刘晓兰渐渐远去的身影,转过身,跟着林宏兄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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