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怎么那么热闹,还是清一色的男性,各个修真门派的年轻人将场地围的水泄不通。碧九随手抓过一个穿九碧服饰的弟子好奇地问道:“怎么回事?”
“哪个混帐拉我衣服……”那个弟子有些光火地回过头来,“啊,小师叔……”碧九挥了挥手打断小弟子尴尬地想解释刚冒出的无心之语,催促着问道:“怎么这么多人聚着?”
“是蜀山白掌门的讲谈……如何得心应手地驾驭飞剑……还有蜀山白师妹的亲身示范……”突然从前面人群中传出一阵喧哗声,惊叹声。半空中升起一抹白色曼妙身影,凝神望去,原来是蜀山掌门夫妇的掌上明珠白无暇,白衣随风飘摇,只见她右手掐了个二字剑诀,娇叱一声“起!”声如黄莺出谷,端是悦耳动听。人群中不由得传出一阵叫好声。随着白无瑕起字话音方落,她背上的剑鞘发出清脆的“铮”的一声,那柄被百晓生评价当年所出法宝第一的赤霞珠终于出鞘了!!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样光芒万丈,只是隐隐的吞吐着红蓝两道微弱的光芒,在剑身萦绕旋转,剑柄坠着冰蝉丝制成的白色流苏,随着飞剑的快速移动轻轻晃起一帘闪亮的光幕,反而比剑身更为抢眼。白无瑕轻身一跃,稳稳地站上赤霞珠的剑身,瞬间随飞剑一起升上半空,接着左手在胸前熟练的结了个手印,葱白纤细的玉指演化出繁复的图案,再次娇叱一起“疾!”电光火石间,飞剑与人已没入九碧峰巅的云雾之中,渐行渐远,最后连小小的黑影也看不见了。
“……不愧是神州第一美人,这宛如天人之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碧九身边一个身着昆仑雷霆纹服饰的褐衣男子摇头晃脑地吐出一连串溢美之词。这幅迂腐书生相真的是修真之人么?碧九怀疑地转头望去,这男子似乎已经快把整篇洛神赋掉书袋般的念完了……虽说白无瑕是长的不错啦,但比之洛神还是差得远了吧……随着这位书生的抑扬顿挫的“……飘忽若神,陵波微步……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碧九脑海中似乎如碧波水面涟漪般泛起一位美好女子的影像,她行动轻盈象飞鸟一样,飘逸若神深不可测;在水波上细步行走,脚下生起蒙蒙水雾,眼波柔情流动,目光神采飞扬,娟秀的脸庞泛着洛水般幻彩的光晕,水粉色的樱唇微微张启,对着自己说出两个字……是什么字?脑海中的影像彷佛突然被数阵春风肆卷而过,拂乱了一池碧波的涟漪,却再怎么也看不分明了。
碧九有些困惑的轻摇了下头,想把残留在记忆中的奇怪感觉挥去。最近怎么了,经常在听到一些并不熟悉的词汇时脑海中会突而其来的浮现出具体的形象,碧瑶果也是,明明是三百年才结果一次如琼果玉浆般珍贵,自己唇齿间却总在听到碧瑶果三字后涌现出轻咬表面如稚嫩毛桃般的触觉以及又酸又涩的味觉;刚刚书生念诵的洛神赋也是,那些美好的描写进入耳中那一瞬间,眼前彷佛立刻就活灵活现的出现了那个亭亭立于水波漫卷的浪花中央,巧笑倩兮地向自己述说着什么的洛水神女……
“哟,阿九,你挤在一群臭男人中作什么?”人群一侧传来调侃般的轻声又清晰的传音入密。
这声音不是……碧九随着这略带低沉磁音的男声方向望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边缘,黄檀树低垂的羽翼般碧玉丝绦笼罩的树荫下,依靠着古朴树干的是正在闲闲交谈的两位华丽丽的男子,其中一位,精致的锦缎白衣,乱针绣琢的金丝腰带,笼罩着一身薄如蝉翼的淡紫色轻纱外衫,一头乌墨长发并未如往常那样用墨色丝带在脑后系好,而是任其在风中飘逸散乱,飞扬的发丝,微抿的薄唇,深邃的眼眸,肆意而张狂。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这一代九碧大弟子——临渊。
“原来碧九也对蜀山美人有兴趣啊!!”与临渊正在交谈的绯衣男子对着从拥攘人群中好不容易挤出来快步走向前来的布衣少女似笑非笑的说道。
“啊,酒鬼狐狸!你怎么在这?不去捧你家师叔的场么?”碧九指着胡钰惊讶的叫出声。
“酒鬼狐狸,哈哈哈,阿九说的真好!!”临渊拍着身边绯衣男子的肩膀,假意嗅了下,张扬的笑道:“果然是个跌入酒罐才爬出来的红毛狐狸!!哈哈哈!”
胡钰不动声色地把肩膀从大笑不止的男子巴掌中挪开,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地整了整衣衫,回答碧九:“师叔那讲谈已是人满为患了,全是和这边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各门各派的女弟子,哪用的着我去捧场……”
临渊刚止住笑,在听到那句在他听来着实幽怨无比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时,一下子没忍住,又笑翻开来。“人家小姑娘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你酒公子身上,全在你俊俏的云中君师叔身上了!哈哈哈!!”
“什么酒公子?”碧九随口搭了句。心中有些哀怨的想着,人家的讲谈都是生意兴隆,怎么自家黑师兄的讲谈就冷冷清清,话说黑师兄皮相也不错啊,就是留了把胡子显老了点,满头灰发也有些乱糟糟了点,稍微不修边幅了点,说话冷淡了点……大概,似乎,看来,的确,是没什么人会去听黑师兄的讲谈了。碧九越想下去越觉得挫败。
“就是前段时间由百晓生评出的当今修真界新生代的领军人物——神州四公子。九碧狂,蜀山儒,天山酒,蓬丘佛。小生甫一上山就能遇见其中三位,真是荣耀万分,荣耀万分啊!”碧九身后传来一道兴奋而热切的男声。
“你是……?”胡钰记得昨天晚宴上并无见过此人,可见不是参加此次大会之人,一身无门派标志的青布衣,也显示不出该人身份。
“在下失礼了。”那男子微微躬身,面向临渊和胡钰做了个揖,“小生百晓花生,乃百晓生门下,今日奉师命上九碧峰给空衡掌门送信,蒙空衡掌门不弃,临时受邀参加此次大会。传闻神州四公子将聚首一堂,小生可是苦苦恳求家师三日三夜,才求的这趟差事,真是三生有幸,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百晓花生欢喜无比的说道。
“诶~~原来阿渊你这么有名啊!!!”碧九看着自从百晓花生接近后,就止住笑,恢复成斜靠在黄檀树干,狂妄自大华丽张扬的贵公子模样的临渊,惊讶的发出感概。
“你真是太失礼了,临渊公子可是神州四公子之首,实力深不可测,连家师都赞……”百晓花生正滔滔不绝地准备给这个一看就是菜鸟级别的修真新人好好补下常识,却在临渊凌空飞来一记冷冷的眼神后,话音止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家师都什么……?”碧九正听得津津有味,催促着眼前男子。这人,话说到一半不说,不是吊人胃口吗?
“小·师·叔!想听说书师侄会好好地给你说个十·天·十·夜!这些江湖郎中嚼舌根乱讲的无风无影的小道消息听多了也不怕污了耳朵!!”冰冷低沉带着重音的语调从树下一个字一个字地蹦进碧九耳中。阿渊生气了……
“好可怕!好有压迫感!”百晓花生心中呜呜的哭泣,人家不是传播无风无影小道消息乱嚼舌根的江湖郎中啦!呜呜呜呜!这么刻薄的话语,肆无忌惮的当着自己面旁若无人的从那张薄唇一字一句吐出来,狂妄而嚣张。果然不愧是九碧狂公子!!慢着,能让狂公子喊小师叔的,也只有那个人……那个家师殷殷嘱咐下山时万一遇到千万不能怠慢的名单上第一列的那个名字。
百晓花生震惊地向那个被他误认为菜鸟新人刚还想耍个威风好好教育下的九碧峰长辈——碧九望去,此刻,这个长辈正很没长辈风范的很狗腿的快步小跑到临渊身边,轻轻扯了扯那华丽的紫纱外衫,脸上泛起讨好的笑容,“说书自然还是阿渊天下第一,我怎么会去听什么路人甲的乱嚼舌根……”
又成了路人甲,呜呜呜!百晓花生蹲在心中暗黑角落里幽怨的画着圈圈。面上表情俨然肃穆,谨慎有礼的向碧九深深躬身:“刚才真是太失礼了。百晓生门下百晓花生,拜见碧九前辈。”说完小心的抬头,却更加黑线的看到,他这个路人甲华丽丽的被碧九视若无睹的彻底,继续那无耻的狗腿奉承举动,而看起来明显十分受用的临渊面色如小雪初晴,轻抚了下碧九垂于肩头的发丝,心情大好的说道:“那是自然!”
“胡钰,怎么了?”临渊注意到好友一幅异常沉默寡言的样子,要是平时,怎么都得搅和着调侃消遣几句。
胡钰冷眼看着眼前这个显得有些滑稽的场景,的确,平时的自己只怕早已调侃起来。可此刻心中这淡淡的酸涩感是怎么回事?那碧小狐狸喜爱听说书老早就听贺迟描绘过不止一次,以前都是一笑了之。昨日一日间与碧九的相处,林间瀑布,小黄小白的嬉戏,与自己的争锋斗嘴,晚宴时的变脸长辈模样的古灵精怪,脸上一直洋溢的真挚微笑,总觉得往昔贺迟临渊一干好友下山将大半时间用于寻访名医并不明智甚至有些愚蠢,凡人之躯顶着长辈的光环,就算一直困在九碧峰活着,似乎也是能很快乐的活着。而如今这一看起来有趣的场景,却一下子将隐藏在背后的那股如化墨般的悲哀一圈一圈的浓郁地漾了开来,碧九那眼中深怕临渊生气不再说书给她听的慌张是真,那可笑的小人狗腿般的讨好举动背后的寂寞也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