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12点，昆山头顶星光灿烂，女生寝室都已经熄灯了。
昆山长叹一声，将玫瑰花抛弃在路边。一天没有吃饭，有些低血糖，顿时昏倒在地上。我和老K七手八脚将其抬到医疗室挂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什么都不想说。
至于那玫瑰花，据说被看门的大妈拿去插在花瓶里了。而那手帕上面血迹斑斑，昆山的手掌被玫瑰花刺穿。手帕很快被秋风卷走，血迹被风干。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昆山，他觉得自己的心隐隐作痛。
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只能说，不要因为一棵树木而忘却整个森林。
老K说，你可以去找小姐，你可以一夜情，但是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我们回寝室躺在，只听见昆山长叹一声，然后说，我不会屈服的。
我和老K差点当场昏厥。
第二天，我对老K说，悲剧还在继续。
2
老K那段时间很忙，忙着很新女朋友陈思卿卿我我。有的时候，当着我的面也不避嫌。搞得我相当尴尬。
在没有找到新房子之前，他们以学校招待所为家。因为陈思的寝室就在招待所的附近。这样挺方便的。但是，有一个问题一直到若干年后我也没有想通，为什么老K要拿我的身份证去开房间。
每一次我都很委屈地将房间的钥匙交给这对狗男女的手中。
我羊腥味都没有粘着一点，就开了很多晚的房间。幸亏学校不对这个予以追究。否则他们会把我当作“****”拉去示众。
通过老K，陈思也认识了我。我倒不觉得她是一个坏女孩，只是和老K臭味相投罢了。他们只是在适当的时候遇到适当的人罢了。
有的时候，老K也邀请我去我开的房间坐坐。他们买了一些零食，买了一些水果，我也吃过一些，这我不否认。但是去了一次，我就不想再去了。那感觉实在不好，三个人坐在那里，盯着电视，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要我走掉，他们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做，但是现在他们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罪魁祸首就是我，于是我很识趣地离开，并再也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了。
老k越来越瘦，包里经常能翻出一打一打的避孕套。寝室的兄弟对他都很佩服，能如此专注于一件事的人，不多，有也心有余力不足。老K就不一样了，有心有力。
但是，他明摆着瘦了。
某次**，我们劝他悠着点，他说不碍事。我说，人一辈子那东西就两大瓶可乐那么多，忽略和可乐的密度差异，差不多也就三升左右吧。早流干就早没有。
老K叹息一声说，早知道我就打不“手铳”了。
他说，没有关系，我一定要在死之前把东西用完，早用完总比到死还没有把东西用完的下场要好。
对于这种无药可救的色魔，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3
接下来的几天，昆山一直很平静。
正当我们以为一切都过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某个晚上，昆山兴冲冲地把我和老K召集到寝室里，分给我们没人一大包蜡烛。
把我和老K搞得一愣一愣地，不过我们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昆山给我们的任务是，让我们陪他去女生寝室，他要再次像吴艳表白。昆山让我们和他在女生寝室外面的草坪上用蜡烛摆起“ILOVEYOU”字样。
我们只能照办，如果不办我们怕昆山不点蜡烛先把我们点了。
晚上11点，寝室熄灯之后，昆山掏出打火机，将蜡烛点燃。
我和老K带着深深的悲伤躲到一边的角落，一个能看见昆山但是谁也看不见我们的地方。
昆山还掏出一个收音机，播放音乐爱你一万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副横幅，上面写着吴艳的名字。
女生寝室沸腾起来。那个拿着玫瑰花的家伙又来了，她们奔走相告。
如果不是熄灯，她们中的不少人又恨不得拉男朋友过来学习一番。吴艳将头埋在被子里，任凭外面怎么喧哗都不出来。她说，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出去。
昆山没有等来吴艳，却等来了学校保卫处的几个家伙，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昆山连拉带拽弄到保卫处去了。
有领导过来拿着扩音器呼喊，请同学们赶快回去休息。
迎接他的是雨点搬的热水瓶。热水瓶完了，大学生们拿了塑料袋到厕所装满水，狠狠砸下去。他们对学校斩断浪漫十分不满。
那个晚上是学校建校以来最热闹的晚上，大学生们宣泄自己的情绪一直到凌晨2点。能砸的都砸了，能骂的都骂了。
黑锅，自然要昆山来背。本来，我要一起去背，躲在角落里好像挺不仗义。老K说，别去一个人作案还好一些，如果是三个人，就是团伙，要从重处罚。
天亮了，昆山回来了。他说，学校让他把草坪清理干净，让他赔钱。
他说，****。
过了几天，一张黄纸贴出来，昆山被搞了个严重警告处分。几个对着领导唱国歌的女生被警告处分。
4
事情还没有完，这个萧瑟的秋季好像是昆山的春季。
昆山发春了，老K说，可怕啊！发春并不可怕，可怕是因为发春失去理智。
昆山发誓要追到吴艳的传言风生水起，昆山在闭门修炼言情术的消息在中文系传了开来，大家都在等待着，大家都想看看昆山究竟能不能追到吴艳，据说有一个寝室已经为昆山开出了赔率。
昆山可以追到吴艳是一赔十；昆山追不到是一赔二。
传说下注者甚众，引起学校保卫处一阵恐慌。
那个下午，昆山遇到了吴艳，在图书馆回来的路上。
昆山跟在吴艳后面，认识的人都说，昆山，好样的。
昆山将左手放在后面，将右手挥一挥，像伟人一样，他无暇理睬这些喝彩或者倒彩，他努力是自己面不改色地跟在吴艳后面，让自己的身材笔直，让自己的头发有节奏地抖动，像两扇翅膀，快乐而安详。
一直到女生公寓，在这之前，吴艳一直平静地行走，好像没有昆山这个人，昆山感觉有些没有面子，哪怕转身骂一骂也好，也可以舒服一点。到了公寓门口，吴艳的步伐明显加快了，最后甚至要飞奔起来，裙踞飞扬。
门卫室的那个老女人说，你不能在进去了，在进去我就要按警铃，我一按，派出所那边就听到了，他们马上就会过来的。
昆山站在公寓门口说，总有一天，你会停下脚步的，你会挽住我的手，你会叫我亲爱的。那个时候，吴艳已经消逝在拐角处的楼道里。昆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比球赛看到一半突然断电还难受，昆山只好也悻悻地消失在女生公寓门口，留下一地辛酸。
昆山在寝室给吴艳的寝室打电话，那边说，吴艳，你应该快一点，以前你接到男生的电话都那么快，今天为什么这样慢呢？
昆山在想吴艳慢慢掀开被子从上铺缓缓下来，身姿摇曳。他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说，昆山，以后不要打电话来了，喝酒以后尤其不要给我电话，我讨厌喝酒，我甚至可以闻到你的酒气，真让我讨厌。
昆山在给吴艳的第一个电话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被无情地挂断了。他在想应该像做学问那样去追一个女人，亲自写论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亲自去捕获一个女孩的芳心同样艰难。
他躺在床上听收音机的时候，他想，吴艳真是聪明，居然知道我喝酒了，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喝酒了，她居然一猜就猜到了，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5
应该是大部分人都听到了那个早晨的歌声，在凄厉的二胡声中，有人这样吟唱：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峣。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馀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这个学校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的地点唱歌，那就是昆山。
此时此刻，很多人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候，美术系的一个女生，在红楼的最高处，弹着吉他，唱着王菲的《红豆》，唱到最后，人便跃下，如觅水的燕子飞掠湖面，只是她再也没有起来，只有少数几个勤奋的外语系的女生看到这飞翔的鸟，以及鸟折翅以后的一抹刺目的嫣红。
今天，他们再一次在清晨听到这样哀怨的歌声，大家都兴奋起来，为了不再一次错过机会，为了不再扼腕叹息，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起床了，“朝九晚五”一族也起床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到红楼下面。
到了昆山第二次演奏的时候，红楼已经水泄不通。
观众形态姿势各异，他们中有的人蓬松着头发，把洗脸刷牙抛到脑后，为了不错过节目的高潮，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形象豁出去了。他们有的正在吃早点，油条咬到一半，愣着，像嘴里叼着大烟斗。他们中有的整个寝室的人聚集在一起。他们共同的心愿是要等待一个人从上面飞下来，昆山脚下的空地已经被留出来了，他们判断昆山会在那里坠地，所以他们把那里空了出来，像是留给昆山的舞台。
他们迫切希望成为一个历史性时刻的见证者！
吟唱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学校领导异常紧张，站在楼下，谁也不敢上去。公安方面来了心理专家和昆山对话。但是昆山什么也不说。
可是，令大家愤怒的事情发生了。昆山收起二胡和嗓子，在大家以为高潮即将开始，成千上万的人呼吸凝滞了，个个眼睛鼓若铜铃的时候。可是，昆山竟然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并在片刻之后从红楼的楼梯口走了出来，因为他没有看见吴艳。这让他很失望，所以决定不玩了。
你不是要跳楼吗，怎么不跳啊？很多人这样询问昆山，他们希望昆山能够改变主意。
谁说我要跳楼啊，我还没有女朋友，如果你是我，看到街上这么多女人，你舍得跳楼吗？昆山愤怒地驳斥道。
TMD，那你一大早鬼哭狼嚎什么，人群开始因为愤怒而喧嚣，因为他们不仅没有成为历史的见证者，而且由于迫切渴望成为见证者，把自己的形象全毁了。他们中的部分已经开始以更迅速的姿态撤回寝室，没有人愿意把蓬头垢面的形象雕刻在他人心中。
这真实一个滑稽的早晨。
昆山再次导演一处闹剧，几天后，黄榜再次张贴，昆山的处分从严重警告上升到留校察看。
据说，中文系几个教授给他求了情，不然昆山已经要收拾铺盖滚蛋了。
一教授说，昆山，好之为之，如果有下次，神仙也救不了你了。不要因为一小女子而耽误自己前程。
昆山抱拳说，心领，心领。
教授只好叹息着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