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嬷嬷死了,消息传来的时候秋晚正在用膳,筷子停在一盘糖醋鲤鱼上。
秀儿打发了过来传信的小丫头,悄悄打量秋晚的神色,见她只盯着那盘糖醋鱼看的目不转睛,禁不住也瞧了一眼却心中猛地一阵悸动,细瞧之下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那些汤汁暗红的仿佛粘稠的血液一般忽明忽暗,受不了的秀儿轻轻拉扯秋晚的衣袖,“娘娘,娘娘?”
秋晚回过神来时脸色有些苍白,淡淡的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放下筷子,“收了吧,我吃完了。”说罢,径自回了内室,屏退了所有婢女,一个人窝在床上,嗜月从床底滚了出来,抬头看着早早上了床的主人只当她又是不舒服,猫脸一扬还挑衅的叫了两三声,却不想被秋晚一个枕头砸来,挣扎着从枕头底下爬出来,嗜月耷拉着脑袋蹭上chuang挨着秋晚趴着。
“吃硬不吃软。”秋晚抱起嗜月搂在怀里,轻轻的抚着它的黑毛自言自语,“我被人利用了,嗜月,可笑么,那个先是下毒后要戮亲临死也要利用我之口为他除去一个隐患的男人,皇家人,一个就如此,那四妹在宫中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嗜月,咱们的日子看来也不能再这么平静下去了。”秋晚想起下午离开药楼时同纱芴的对话。
“坏女人,师傅叫我给你一瓶调理的药丸。”纱芴丢给秋晚一个小瓷瓶,“还有我那会子说的话是为了我师父,不是因为你。”秋晚接了药打量着纱芴仿佛生吞了一枚鸡蛋一般气鼓鼓的小脸,耸耸肩懒得接茬子。
纱芴看着秋晚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孔,突然从腰间摸出一颗药丸胡乱塞进秋晚手里,“师父给我辟毒用得,我,我用不着你拿走吧,不要你就丢掉!”纱芴板着脸压低声音恶言恶语,“我警告你坏女人,这枚药丸世上只有两颗,你要是敢丢掉我一定下比你房里更恶毒的毒药杀了你!”纱芴人小个子矮,本是想推一下秋晚让她离开,倒看着像是抱了秋晚一下,立时就气得小脸通红的纱芴掉头跑回药楼去了。
秋晚捏着那颗药丸小心收好慢慢往自己的小院走,“小丫头真是的,说声谢谢很难么。”突然又像是心疾再发一般她步子一顿微微躬身抚胸拧眉,一闪而逝,但以足够让秋晚看的分明了,那道瞬间闪到树后的身影,过了好一会儿,秋晚才似好些了一般慢慢渡回小院,草草应了嘘寒问暖的秀儿几句,秋晚脱掉外衣卸了发髻上chuang歇了,秀儿绞了绞帕子,帮秋晚放下床幔便走了出去,直到听到关门声,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秋晚才从胸襟里取出临别时纱芴塞进来的油纸包,打开——她瞧着醉尘写下的星微小字:
丝缠mian,剧毒,分七七四十九种慢性毒药混合,前期取二十一中无毒但相克药草混合碾碎置于枕边床下,需每日清换让中毒者嗅闻有清淡花香满十五日,中毒者在这个时候并不会有较明显的不适,而后每日在原有的二十一种药草中混入两种相克的剧毒药草,随着药物的增加中毒者开始夜间梦寐不断白日精神萎靡,随即而来的还有胸闷心悸头痛精神混乱最后只有呈现癫疯之症后自残致死或者身子弱些承受不住药性晕厥死亡。
嗜月突然在秋晚怀中蠕动起来,一下子将她从下午的回忆中拉了出来,“嗜月你怎么了?”秋晚突然觉察出嗜月的不对劲来,忽的她心头一颤细细掐算了一下日子,竟有二十三四天了,忙自腰间捏出纱芴给的药丸塞进嗜月嘴里强迫它吞下去,半晌,她抱着安静下来的嗜月有些懊悔,最近自己是怎么了,竟将嗜月会中毒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丝缠mian,丝缠mian,好恶毒的夫君!
嗜月舒服下来喵呜的一声,秋晚面色转柔,“没事了,嗜月,你不会有事了。”桌上的烛台爆了一下焰心,噼啪作响。
一夜未眠的秋晚窝在被里抱着嗜月坐到天亮,秀儿来的时候,便看到从被子里坐着神情憔悴的秋晚,“娘娘,您昨晚没睡好?”秋晚不应声,只是细细的探了探嗜月平稳的呼吸和脉象,秀儿不解,又试探的唤了一声,秋晚这才抬起头一脸恐慌之色的看着秀儿,“我做噩梦了,一整晚都是噩梦,我害怕,秀儿,我怕。”秀儿面色霎时雪白,拿着帕子的手颤巍巍的扶住秋晚,眼神有些慌乱的她半晌才出声,“娘娘,不如奴婢将您的被褥调换方向,你还在另一边就寝如何?”秋晚低下头掩掉眸低的失望,轻轻点点头。
晨光从小窗里洒进卧室,将秀儿的影子长长的拉在地面上,秋晚没有看到,秀儿的眼中积满了泪水。
五月的天虽然还是忽冷忽热,瑞安府里的主子们却各个欢喜的开始穿起了艳丽的纱衣,仿若一群蝴蝶扑在花园里转来绕去,期待着撞见壁维鑫那朵狗尾巴花,扑哧,想到这里,正在喂嗜月吃午饭的秋晚笑了起来,经过三天观察,嗜月已经并无异常了,秋晚总算安了心,毕竟是在自己最不堪的记忆力陪了自己三年的老朋友,同甘共苦,这是秋晚对嗜月的承诺。
“呀,娘娘您快看呀,风筝飞的真高。”秀儿手搭凉棚看着天空说道,秋晚闻言眼中划过一丝惊喜,抬头朝天上望去,唇角绽放起一抹开心的笑容,“是啊,倒是忘了这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秀儿,你去找个风筝我们也去放好不好?”
“是,娘娘。”秀儿立马应了去找风筝了,看着秋晚低沉了这些天她也心中难过,可是,有些事情,她不得不做,因为,那是她的…她的……唉……想这些有什么用呢,终究是要对不起娘娘了,秀儿远远的回头看了一眼沐浴在阳光底下的秋晚,“我多想真正叫你一声姐姐。”
……
风筝很快就取了过来,秋晚这次则带着秀儿一同除了园子往废园子去,一进园子她就瞧见高高的湖心塔上有个人在放风筝,“真巧,原来那风筝也是在这里放的,我还以为这里就我一个人回来呢。”秀儿闻言笑着说,“娘娘,这里原本是个花园的,可是前几年风大雨丰的湖水就漫了上来,将好好一个园子一下就给淹没了。”秋晚四下打量着才发现废园子的地势格外的低,难过一路还下了不少石阶,不被淹才怪,“我去放风筝,你们在这里给我呐喊助威,好不好?”
“娘娘您的身子…”秋晚打断秀儿的话,“我没事的,秀儿,不用担心。”说罢,便牵着风筝找了一处狂阔的地方开始放了起来。
宫海其实一直都在看着废园子的残破的园门,直到终于看见秋晚的身影他才松了一口气,可随即他满脸的笑容彻底僵住,看着秋晚身后陆陆续续跟进来的丫鬟,他心中突然明白了秋晚那日里说的话,心中像是被撒了一把盐,生生的疼,看着她一个人牵着风筝走进园子最宽阔的地方自得的放着风筝,宫海紧紧捏着手中的一本册子,紧抿着唇的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从二十一世纪穿到这个莫须有的年代和王朝以后,他的家人他的女人他的工作事业和目标统统没了,然而,他慢慢适应下来,为了温饱只想混口饭吃期待着某一天他还能再穿回属于自己的世界去,可是,他遇见了她,他一度以为她就是他跨越时空而来的原因和宿缘,真可笑,宫海仰头看天让马上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再流回心中去,他成了在现代最为令人不齿的小三,还是个一相情愿独自爱慕有夫之妇的小三!
深吸一口气,宫海抹干眼角,掐断了手中丝线任凭风筝越飘越远,捏着那本小册子他顺着绳索溜回岸边,也不与秋晚打招呼,径自将手中的册子放在两人一起看湖时经常窝着的岩石上,取了块小石头压住,便头也不回的从另一条偏僻的小道上离开了废园子。
秋晚看着天上那只断了线的风筝,微微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