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黄道吉日,适宜嫁娶。
小四拿手撑着眼皮瞪着半空使劲看,一朵一朵白云飘过去,除此以外连只鸟都没有。
当一流火星在月老祠附近升空转瞬又不见了踪影之后,小四怔了怔,拍了自己一巴掌,才蹦起来冲向骑在黑马上的主子,“爷,公子得手了。”
马上的男子闻言微微点头,如美玉雕刻而成的脸容上,并无悲喜,描金簪花的大红喜袍上无边的喜气到了那双如夜星一般深邃的黑眸中,不觉就消散一空了。
他就那么自然的坐在马背上,遥遥望着月老祠上空的无边廖寂,阳光折射在他的侧脸轮廓上,璀璨的令人不敢仰视,漾出无比尊贵的气息,只一瞬,他星眸微闭,再张开,便是一汪冷潭,收敛了一身气势。
“出发!”
黑马昂首挺胸,踏地有声,王府乐手们整队排列,一声唢呐声起,瞬间滴滴答答喧闹的喜乐平地而起,遥遥的传向月老祠前的空地,一行人在他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前进着,那神情,倒不像是准备迎亲,而像是去赶赴战场一般。
上官治远冷冷看着已经看得见的踪影的迎亲队伍,转瞬间面容一整,洋溢起满脸的洋洋喜气,远远的就朝着马上的男子点头示意。
他,就是今天的新郎官瑞安王——壁维鑫,喜庆的笑容仿若早就存在一般,转瞬间便浮现满面,神色带敬,“小婿见过岳丈。”
“下官不敢,王爷要折杀下官了。”上官治远关心的询问,“路上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是遇见一点麻烦事,几个请愿的学子,岳丈也知道,这文人书生说话本就够慢还要条条道道都要说出个理来,这一耽搁下来,就有些久了。”壁维鑫看了上官治远一眼,状似无奈的笑,“不怪岳丈也诧异,小婿自己也是诧异的紧呢,历来有拦官轿的,却没见着拦花轿的,这伙学子也真是白读了圣贤之书,最后小婿无法,草草应承了几句,才将他们打发走了,父王明令崇贤礼才,小婿也不好硬轰了开去,劳岳丈再次等的久了,小婿惭愧,日后定当上门罚酒请罪。”
“好,好,做得好!”上官治远大赞,眼角余光扫过迎亲队伍,“王爷,那咱们就一言为定,改日把酒言欢,不醉不休!”
“一言为定!”两人相视大笑,像极一对性情相投的爽朗翁婿。
“好了,好了,茹儿进去的久了,喜事要紧,喜事要紧,你我翁婿日后再续,快去吧。”
“岳丈大人说的是。”壁维鑫垂眸称是,嘴角却擒起一摸冷笑,又迅速淡去,快的令人捉摸不到。
上官治远,上官茹儿。
作为王府迎亲队伍里的开路管家,小四今天打扮的看起来像极了红包,此刻他一本正经的来到月老祠门口弯下腰,“恭请新娘子上轿!”
等了五息,月老祠内无声无响。
小四依然满脸笑容,大声有请,“恭请新娘子上轿!”
等了好一会,月老祠内依然无声无响。
小四一提袍摆,上前敲门,“恭请新娘子上轿!”
预料中的毫无回应,小四早就做好了继续敲下去准备,他甚至做好了一会上官治远命人撞门后第一时间惊呼出声,告知自家王爷新娘子不见了的时候,吱呀一声,月老祠的大门从内而开,清瘦的新娘,臃肿的喜娘,两个红色的身影,展现在众人眼前。
小四举起来敲门的手愣在了半空之中,他不明白,明明公子传了信来,这月老祠里怎么还会有个新娘子,小四使劲等了瞪眼,居然不是错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王爷。
欣喜的笑容还挂在唇边,星眸中却划过错愕,随即,不着痕迹的看了小四一眼。
跟了爷五年的小四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当即躬身引着上官小姐上了花轿,喜娘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惶恐来不及收拾,发髻有点乱,只简简单单别了一朵大红花儿,咧出来的笑容不必苦瓜好看到哪里去。
上官治远微微皱眉,目光绕过喜娘触及她身后的新娘子,足足两息,便挪开了眼,不再去看。发生了什么他不需要知道,只要此时有个新娘出来上了瑞安王府的轿子,那么,他就算和瑞安王有了一个交代,与圣旨有了一个交代,为以后的官途多了一笔后手,上官治远满面慈爱的看着那个女儿上了轿以后,朝着他的贤婿点了点头。
再落魄的龙,他,也是龙种。
越接近瑞安王府,壁维鑫的眼色便越深沉,嘴角的笑意不变心中却是瞬息万变,事情无法按原计划完成,那就是无姬失手了,可为何又要放出信号烟火?
回首俯视身后的花轿,他开始思考,思考在这个不该出现却出现的上官小姐身上该怎样发掘出最大的利用之处。
射箭、下轿、祈福、跨火盆、祭拜天地,把她弄得团团转,心下不禁哂笑,果然是大家小姐王孙贵族,天地拜完了该给个封号扔进洞房了吧,如此扭扭捏捏做人,似乎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
待到一切程序过完了场,在内侍们特有的尖细嗓门下,她顶着他侧妃的头衔终于要被送进洞房,松了一口气,擦身而过时忍不住轻笑,这便算是嫁了人了?呵呵……
他站在窗外,散了酒宴,不自觉的就来到了这一处张灯结彩的地方,他见过她,遥遥的一个背影,并无风仪;他听过她,望族中最张扬跋扈的女人;他查过她,一个不懂得审时度势的女人,完全是一个他不想在自己生命中看到的女人。
所以,他要无姬带走她,只要她不出现在月老祠中,他可以给她安上任何的罪名,吹了那老头安排的婚事,一个没有兵权的御前大将军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出了此等丑事,若自己稍加恩施,便也极易拉拢过来,可是,她居然出现了,消失了踪影的竟成了无姬。
他要冷落她,将她囚在这笼子里,磨掉她的跋扈,让她求着要到自己脚边来,为自己效劳。
可是,他现在却从去书房的途中神使鬼差的来到了洞房外面,只因那擦身而过之时,微不可闻的笑声,那笑声中竟让他听出了一股淡淡的倦浅浅的伤还有一点嘲讽,莫名的像一根刺扎在肉中,不痛,但是不拔出来会痒。
悄悄拉开一条窗缝,红烛垂泪中,一抹人影斜躺在床上,竟没等着她名义上的夫君来,便无视礼仪蒙着盖头就倒头大睡了!哼,自己还是高抬她了。
门外站着的喜娘拖着金盘,看了看挑喜杖,瞄了瞄主家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该问问。
“都下去吧,这些免了。”壁维鑫合上窗,扭头就走。
待到屋外夜深人静,床上的人儿却睁开了眼睛,自己掀了盖头,“想不明白,男子看着娇妻柔弱在床,不是应上前来嘘寒问暖么,这王爷还真是不解风情。”她笑着将手中的迷魂粉收起,“难道是我的姿势不够娇媚?”
她打量着喜庆的婚房,最后目光落在一面大铜镜上。
樱唇殷红柳眉轻扫,青丝挽成飞天髻,插满了金簪珠玉,内穿红袄,足登绣履,腰系流苏飘带,下着一条绣花彩裙,凤冠霞帔衬得她肤若凝脂,娇羞无限,她看过那女子容貌,浓眉大眼却无英气,带着娇柔的造作,整个人都被大大的虚伪覆盖着,“没道理,肯定他是个木头人。”
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只当没听见,径自对着镜子想心事,都说凤鸾共饮合huan酒,鸳鸯同栖不老松,鱼水合huan成伴侣,夫妻同乐度良宵。咳,怎么难得她嫁了人,平白洞房花烛的时候没了新郎官。
镜子里的人儿笑了,纤纤玉指伸出来与戳向铜镜的手指相抵,你啊你,莫要贪心,这世上哪里会有男子娶一个不洁之人,走一遭形式过过干瘾便不错了。
咳,今夜失利,看来暂时要在这鸟笼子里住上几日了……
她站起身来,开始脱下繁琐的外衣,竟连个陪嫁丫鬟都没有,看来进了金银窝,自己还是劳碌命呢,净了脸,熄了烛,窝进被里。
夜色微凉,如水月光透过窗缝撒进屋里,那个王爷就不怕四月天里娇妻受寒,呵呵,木头啊木头,玉指抚上樱唇,又想起午时那个呆子,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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