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
柳妃搁了茶盏。
纤美人挑挑眉,静候其变。
瑶美人放下了茶杯,打着扇,“茹妃娘娘,难道纤姐姐这茶还入不了您的口?”
孔美人抬抬眼看了看柳妃,又垂了下去。
秋晚指着那茶,一时间面上神情换了十七八种,忽的又全去了只剩下万千的幽怨,“茶,是好茶,可惜真正知它的人,却不在这里。”
柳妃带着镂金雕花甲套的右手叠上左手,“本宫确实听不明白,茹妃妹妹可否详解。”
淡淡的语调,不是询问,而是定语,她要的是——详解。
“茹妃娘娘的意思是说今日坐在这里的人,都无缘做这香茶的知音人吗?”孔美人单手支颌,看起来神色迷茫,淡淡的语调似是问人又似问己,无论她怎么问都会让人觉得是因惑而感罢了。
孔美人话音刚落,瑶美人便冷冷一笑,“茹妃娘娘可是指我们玷污了这茶,若如此,妾身走便是了。”
秋晚心中叹息,这样犀利的话语较之前面那位孔美人简直有天壤之别,单看柳妃神色间划过的不悦,秋晚也可猜到这位瑶美人似乎人缘并不甚好,倒是纤美人不知在想什么凤眼垂着只瞧着那杯茶的样子,看在秋晚眼中便有如晨曦。
看来这一法行得通。
淡然一笑,秋晚垂眸看着那茶,“柳妃姐姐说的是,妾身说的是笼统了,还惹了美人妹妹的不快,其实,就妾身的品茶水准,比起在座的姐妹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而刚刚那句话,只不过是勾起了伤心事,感叹而已”顿了一顿,秋晚继续说道,“纤妹妹,不知有一话当不当问?”
纤美人微愕随即点点头,“茹妃娘娘有话但问无妨,妾身知无不言。”
“这茶是你亲手煮的吧?”纤美人淡淡的点了点头,“是妾身煮的。”
“王爷许多时日不曾来看过纤妹妹了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除了柳妃,在座美人的脸色似乎都阴晴起来,却独数纤美人平静,美目微眯与秋晚对视三息,复又看着花厅一角的屏风幽幽而答,“妾身已有半月有余不曾见到爷了。”
秋晚眉间多了一份了然,再不看众人,幽幽语调似嗔似怨,轻轻回荡在小小的花厅里,“青花依旧,氤氲雾气未散,却怎奈物是人非,倾尽了一腔情怀只得洒泪香片,忆昔日相携看二月桃花烂漫,蓦然回首,只剩冷炉青烟凉茶半盏,什么茶艺崇赞什么美誉流传,都敌不过知心人品茶时那一声轻叹!日日烹饪,只盼着那人卷帘而来时有一杯热茶在手,什么规规矩矩条条框框,要的,不过是面对面唤一声夫君罢了!”
啪!
茶盏落地而碎,却不是纤美人的。
那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不止拉回了秋晚有些飘忽的思绪,也拉回了瑶美人的心神,她致了歉,便只垂眼看丫头竹儿收拾一地白瓷片。
秋晚略感诧异,原本以为心有所触的该是纤美人才对。
“各位姐妹或许并不知道,妾身得幸嫁入王府,一朝为人妻得一生相依。”心底闪过一丝痛楚,为人妻啊,人妻,那是我一辈子也不敢奢求的事了,刹那间,秋晚眼前仿若一切皆无,只剩下记忆中的那一袭月色身影,“我从没有奢望你眼中有我,从没有奢望你温柔待我,那一夜,为何就不能虚情假意一次,你知我是心甘情愿,为何就不能…哪怕你只是骗骗我也罢,为什么要丢下我……”
泪一滴两滴落在手背上,溅起水花,秋晚浑然不觉,仿若又回到了那个冷寂的夜晚,沉淀的记忆再度翻转,压抑的心痛顷刻间历历在目,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花厅里难得的沉默了,个人自有个人的心事,直到纤美人淡淡的吩咐抱琴,“去后面将炉火熄了吧。”
柳妃也回了神,秋晚拭了泪深深吸一口气,知是自己失态了,“妾身让姐妹们看笑话了,不过,也确实是个笑话,洞房花烛夜锦被独眠,想来时妾身自己都笑了数遍。”
众女哑然,谁也想不到这本该藏着掖着的事就这么被她轻落落的说了出来,一时间,沉默再度笼罩了这个小小的花厅。
许是这聚会没了意思,许是这聚会太过深沉,倒是散得很快。
众女出了碧波园,便分道回园,纤美人与秋晚顺路半道,站在双岔路口,纤美人屏退了身边丫鬟看着秋晚,“娘娘方才所说句句珠玑,无奈妾心已倦情泪已干难起涟漪,但得娘娘一知己,妾身也有一语相赠,珍重。”说罢福身扬长而去。
珍重,秋晚呢喃,珍重……
绕过了园子,她却突然不想回去了,央着秀儿不要担心,自己只是想独自去花园逛逛,散散心情。
逛进一片了无人烟的园子,遥遥看见一汪碧波,都说瑞安王府傍水而建,想来这就是西京里碧波湖的另一畔了。
湖面上荡着一叶无人扁舟,秋晚一时心起便揽了长裙,踏栏而飞,借湖面蓄力接近小舟,等站稳于舟上后才发现绣鞋几近全湿,暗道不好连忙运气,却只能苦笑了,真气已经快要殆尽,看着遥遥岸边,要回去看来得用划的了。
这样的变故,虽令人哭笑不得,却多少吹散了她苦涩的心事,脱了鞋袜,张开双臂站在船头,任凭风儿吹动衣袂纷飞,翻手拆了发髻,让一头青丝终于又可以自由自在的散落在风里。
淡定,她轻笑,莫要让这里的情绪影响心绪,心绪起伏只能加快内力流失,无论如何,在这里,我只是个过客而已。
“那时烟花三月又相见,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我攒着花儿踏舟而来,哥哥你为何却为她绾丝描黛,让那一池湖水笑了妹来……”
又是那一曲清歌小调,原来是她,壁维鑫隐在一棵树旁,看着湖中自由享受湖风肆意歌唱的女人,他想起刚才在碧波园花厅一角的屏风后,听她幽幽怨怨的倾诉,“一生所依,可笑,洞房花烛夜锦被独眠,哪怕是虚情假意,我自懂,全是心甘情愿……”
一路尾随,他看着扁舟上的她,重复着她的话,“是我过分了么,留你独守洞房花烛,夫君,人妻……”
有那么一瞬,他心底有一处冰山悄融,涌出一点怜惜,想揽她入怀,只是静静地拥着,问她,“你为何会是他的女儿。”
是,你是他的女儿,壁维鑫的眸子闪出冷光,眉宇间一丝惆怅渐消,你是他的女儿!
“如果,事情结束了,你还想留在本王身边,那么,本王会试着拥你入怀。”壁维鑫转身离去,那一瞬间他竟感觉自己步伐沉重,“如果,到了那时候,你不恨本王……”
风儿呜呜咽咽,吹散了歌声,也吹散了叹息,独独吹来了几片雨云,吹起了波涛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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