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慧智师太
小瞧一走就是大半年。在这么一段不短不长的时间里，尚武国的政局发生重大改变，继而又爆发尚武国和从文国两国的战争，我非常担忧他的安全。他那件所谓很重要的事情办妥了吗？这么久没有回来是不是遇见了新的困难？
梅花庵的香火不算旺盛，大多时候慧智师太都会在前堂为徒弟们讲诵经书。慧智师太是一位年届七旬的老太，仙风道骨颇有神采。她最大的徒弟小不了她几岁，最小的却只有十一、二岁。我帮大家打扫完卫生，如果兴趣来了，也会盘下两条腿坐着听上一听。
慧智师太非常照顾我，从来不用庵堂的清规戒律限制我。每次亦德师姐下山采办货物，慧智师太都会嘱咐她为我带上一些肉啊，蛋之类的食物。不过我如果吃这些东西，必须自己下厨房去做。吃完后还得把厨房里里外外清理干净，不能留下任何油渍。
慧智师太的眷顾还表现在她的讲学中。她如果发现我坐在最后听讲，一定会放慢讲解的速度，力求让我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是我常常不给她老人家面子，即便被问到最简单的佛学问题也是答不上来的。每逢这个时候，慧智师太冲我温和一笑，并不做出任何处罚。假如换成其她师姐师妹却不是那么容易过关的，必定会被严词勒令到藏经阁抄写部分经书才算了事。我想我的这些特权恐怕都是因了小瞧娘亲的缘故吧。
这天庵堂里来了几位女香客，是要准备留宿的。恰巧亦德师姐早上带着几位师妹上山采草药还没有回来，人手不够，慧智师太便准了我的请求让我代为招呼客人。
我把四五位女客领进西厢房，为她们大概讲述了地理环境便准备退去。不想却听其中一个女客抱怨道：
“这什么鬼地方嘛。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我虽然也对这里千篇一律的生活感到厌烦至极，但这里毕竟是佛家清净之地，这里的师太们又都是诚心待我的方外之人，我内心非常崇敬和敬重脚下这片土地。突然听见有人抱怨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抱怨的女子二十来岁，模样一般，脸上甚至种着几颗黑痣。她的穿着装戴与其她四位大致相同，从外表上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特色。不过看她桀骜难驯的神情和挑挑拣拣的嫌弃神态，应该在家中备受宠爱。另外四位姑娘一听她的抱怨立刻分工协作，捶腿揉肩、端茶送水好不忙活。想必又是哪位富家小姐或者官家小姐被家人罚到这里来面壁思过了吧？
“喂，你怎么还不走？”黑痣女冲我吼道。“山里人就是不懂规矩。”
“不好意思”，我微微欠身，准备带上门出去。这样的小姐没有丝毫教养，要不是看在她家为佛祖添加香油的份上，慧智师太大概也不会容这样的人进入庵堂。
“小姐，”一个丫鬟见我走了出来，立刻进谏，“您得在这里好好表现，千万别辜负老爷对您的期望呀。”
我回到前堂继续帮忙擦佛身，不想前堂居然挤满了人，我差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拉拉旁边的小师妹亦临，问她：
“怎么回事？”
“还不是刚刚那位上官小姐吗？她来我们庵堂进香参拜，她的娘亲怕她孤单寂寥于是又拨了不下百个家仆过来伺候。”
“不是吧？”我目瞪口呆。恐怕上官夫人照顾女儿是假，企图拆了这座庵堂才是真吧？我从细缝里找寻慧智师太的身影，她果然站在人群正中，脸上一片肃穆。与她对立而站的正是雍容华贵，指手画脚的上官夫人。
“上官夫人，您还是请回吧。佛门乃清修之地，您的家仆恐怕会打搅到本门弟子的修行。”慧智师太不卑不亢，很有大家风范。
“师太啊，你这句话可就严重了。我们铃儿将来可是尚武国一国之母，现在移驾你们梅花庵可是让你们庵堂蓬荜生辉，怎么能说是打搅呢？”上官夫人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这应该本是她的庵堂才对，不然作为客人怎么会讲出这样一番有失礼仪的话呢？
慧智师太拨着胸前的佛珠，见上官夫人毫无走人之意，叹了一声：“夫人如果果真一意孤行，贫尼只有修书一封，向皇上澄清一切。”
“皇上？”我以为慧智师太会讲出佛家的大道理来劝说上官夫人适可而止，没想到她居然搬出尚武国的皇帝？——就在差不多半年以前，听说昭凰回国发动政变，成功钳制住烛耀屏皇后的所有势力，在一天之中先荣登太子之位，继而登上他的父皇禅让出的帝位。
“班姐姐你还不知道吧？”亦临凑到我耳边非常自豪地说，“听大师姐们说，皇上的娘亲曾是师傅的徒弟，这上官夫人今天这样闹实在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什么？昭凰的娘亲曾是慧智师太的徒弟？”我记得小瞧说过他的母亲和姨妈曾是这里的俗家弟子，而无独有偶，小瞧和昭凰拥有惊似的模样。难道昭凰是小瞧姨妈的儿子？半年之前，小瞧说的有重要的事情去办，就是协助昭凰夺回皇位？然后再帮助他攻打从文国？
我吃惊的声音陡然增高，前堂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我聚集而来。上官夫人见了我，对慧智师太冷哼一声：
“师太，您与皇上的渊源妾身早就有所听闻。不过忘了告诉您，我们家铃儿来这梅花庵潜心学佛早就通过皇上首肯，自然不用师太废墨。”
慧智师太浅笑：“上官夫人说笑了，皇上在给贫尼的信中的确提及过，让贫尼好好引导上官小姐。不过至于夫人您和您的家仆，皇上同样说过，如果大家打扰到佛门清净，贫尼自可修书告之。贫尼的话就说这么多，希望上官夫人好自为之。”
我十分钦佩慧智师太的不畏权势。上官夫人仗着自己家大权大、无所畏惧，怪不得她生出的女儿也一样刁蛮任性。
“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让上官小姐到我们庵堂来学习佛法吗？会不会是她们上官家得罪了皇上？”昭凰玩弄人的手段倒是挺特别的，一样也不重复。就像我，在质子府他对我竭尽挖苦之能事，而在皇宫又一副害怕我的文弱模样。
亦临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上官夫人被慧智师太噎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忿恨地甩袖，怒喝道：“我们走！总有一天让这帮尼姑见识我们上官家的厉害！”
她一走，她那帮虾兵蟹将也就一哄而散。我跑到慧智师太身边，关心地问道：
“师太，您没事吧？”
慧智师太看我的眼睛多了一份慈爱。
“放心，没事。皇上不会让她们胡来的。你也不用去伺候那位上官小姐。”
“我没事。庵堂忙不过来，我帮帮忙是应该的。”在梅花庵等待小瞧归来的这段日子，庵堂所有人都对我有礼有节，关怀备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自然会尽力协助慧智师太整理庵堂事务。不过有一个问题从刚刚一直萦绕在我脑海，我在寻找机会请求慧智师太。
上官夫人的人马散尽后，慧智师太回到她自己的禅房，我便尾随而去。慧智师太大概知道我在跟踪她，不过不点明，直到将我引进禅房为止。
“你有事情，对吧？”慧智师太盘腿坐在禅台，对我和煦而笑。
“我、、、、、、”我有些难以启齿，但一想到慧智师太经历过几十年风雨，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我这点小女儿情态实在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想知道小瞧的娘和昭凰的娘是不是同在梅花庵里修行？而且她们还是一对好姐妹？”
慧智师太听我说完不置可否。我一直望着她，等待她的答案，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如果小瞧真和昭凰是表亲，那么我知道他应该在哪里了，我可以下山去找他！
“韫禛。”慧智师太叹道，“你想去找他？”
“嗯。”我点点头。他是我的丈夫，我得把他看紧一点。谁知道他小子在外面给我做些什么事情呢？
“出家人不打诳语。”慧智师太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有了下文，反而问我，“贫尼曾经撒过一个谎言，你认为我应该继续圆谎下去吗？”
我想慧智师太又在考我了。我挠挠头，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啊，如果谎言是为了别人好，当然应该圆下去；如果谎言会伤害别人，自然应当讲实话。我本来想把这一番想法告知慧智师太，可又想起她开头那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一时之间也不该作何回答。毕竟佛家有佛家的理论。
正当我不知如何才好，亦临师妹慌慌张张跑进来。
“师傅不好了，受伤了、、、、、、受伤了、、、、、、”
我一把扶住险些绊倒在地得亦临，让她慢慢说。
“亦德师姐受伤了！”
慧智师太立刻走下禅坐，道：“快领为师去看看。”我也准备一同前往。
亦临师妹摇摇手，解释道：“不是，不是。师姐的伤是小伤，是师姐救下的那个人受了很严重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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