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在这里如此近距离地目睹日本兵欺压自己的同胞,他的胸中有股越烧越旺,却无法发泻出来的怒火。如今竟然欺到妹妹的头上,他的拳头似要攥出血来。
谢宏冰迅速起身,把衣架上挂着的军装穿戴好,又从抽屉里拿出手枪别在腰间,向外走去。路过碧慈的身边时,铁青的面色柔和了一些,
“晴,我出去看一下,你在家和小妹做伴,外面兵荒马乱的不要出去。”
碧慈看着眼前的“齐天乐”,愕愕地点了点头,脸上升起一抹红霞。
待谢宏冰走远,碧慈马上走到莹冰的面前,扶起她,关切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雪莹,你还认得我吗?”
莹冰听嫂子唤自己雪莹,一怔,
“嫂子,你怎么……好像不认得我似的,我叫莹冰啊。”
碧慈“呃”了一声,心想雪莹已经彻彻底底地忘了前生的事,她心下一阵迟疑,不知自己是否还要将她的魂魄带走。但想到真的齐天乐还等在前生看护着她二人的肉身,自己必定是属于前生的啊。
碧慈扶着莹冰走进她自己的卧室,洗浴后换了一身新衣服。碧慈看着眼前已然不识自己的雪莹,心中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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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宏冰放下电话,面色灰土,他刚才交涉那四个被捕的学生事宜,可对方的回答非常强硬,那四个学生已在一个小时前作为共党嫌疑分子在西效处决了。
谢宏冰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以手摭头,眼泪顺腮而下。经历过无数场战争洗礼的他,此时竟然流出泪来,“忘国奴”这三个字如此突显地印在他的脑海中。他站起身整了整军帽,不知回家如何把这一惨痛的消息告诉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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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的嚎啕声响彻屋宇,莹冰俯在床上痛哭失声。碧慈坐在床边儿无耐地看着悲痛欲绝的莹冰,却不知说什么。谢宏冰在屋地上来回走着溜溜,不时把焦躁的目光投向莹冰,他非常体谅小妹此时的心情,同时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他最后沉痛地走到莹冰的身旁,声音低低地道,
“莹冰,你那四个同学的尸骨还在西郊,没有人敢去掩埋,我已经和有关人士疏通好了,咱们一起去把他们装殓了吧,也好让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
莹冰止住哭声,抬起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看一眼面前的兄长,点了点头。
谢宏冰启动汽车,车中坐着碧慈和莹冰两个,谢宏冰把车直接开到西郊坟场。鬼子在本城屠杀******都是到这个地方。这里高高低低地长着几棵零落的树木,地上的蒿草足可以淹没足踝。莹冰小心奕奕地在这里探寻着,寻找着为自己丧命的同学。
突然,碧慈伸手掩住一声惊呼,在她的身侧,横七竖八地躺着四具尸身。谢宏冰和莹冰听到碧慈的惊呼,忙将身子探向碧慈惊诧诧盯向的地方。当莹冰看清眼前的景象时,身子晃了晃,险一险就瘫倒在地,她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惨烈的景象。谢宏冰扶住莹冰摇摇欲坠的身躯,把痛哭失声的莹冰揽在怀中。
那四个人已是面目全非,从破损的学生装中可以看到他们焦糊的肢体,显然受过火刑。头颅青一块紫一块,血渍斑斑,更为不忍目睹的是,他们都是被残忍的日本兵剖腹而死,肚肠流了一地。
谢宏冰把碧慈和莹冰扯离这里,不想再让这两个女子看如此凄惨的景象。他向后面招了招手,后面紧跟的板车上下来几个人,手里都拿着席子。在谢宏冰的吩咐下,他们走过去收殓尸首,自也是有一番唏嘘,口中咕哝着,不用问都是在咒骂凶残的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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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冰坐在窗前,她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只要她一闭上眼,就看到那四具血淋淋惨不忍睹的尸体,心中蕴积了强烈的仇恨。她回头看向墙上的像片,那是她们一家人的合影,哥哥的身上依旧穿着那身在他看来充满耻辱的军装,她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憎恨过。
门声响动,谢宏冰悄悄走了进来,看到削瘦了很多的妹子,心中一阵难过。父母亲去世时,一再叮嘱他要照顾好年幼的妹妹,他差一点就辜负了双亲的嘱托。此时看着憔悴的莹冰,心中那份愧疚之情就越发地浓烈。
莹冰闪亮的黑眸注视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
“哥,你能把你的枪和手雷给我一些吗?”
谢宏冰一怔,急问,
“莹冰,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莹冰的眼中闪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深沉与冷漠,她似乎在瞬间就成熟起来,
“现在外面这么乱,你以为整天在屋里躲着就安全了吗?那群凶残的鬼子不知何时就会闯进家宅行凶,中国大地哪里还有他们不敢去的地方。如果不是我的同学拼死相救,我现在已经遇难了,可怜让他们替我惨死。”
说到这里,莹冰又一次难过地低下头去,哽咽了几声,复抬起头,眼中闪着一种坚定,
“我要那些东西只是为了防身,哥,你不想让我被日本鬼子糟蹋吧,到时我是宁肯死的。”
谢宏冰明白了妹妹的意思,沉痛地低下头去,是啊,真要到了那种时候,他情愿让妹妹去死,也不情愿妹妹身遭那样的ling辱。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再次进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纤巧的手雷,这还是日本的东西,只要拧开上面的盖子,它就会腾起一个足以毁灭一切的巨大火球。
谢宏冰把手雷递给莹冰,又从腰间抽出一把袖珍小手枪,黑漆莹亮,女人用来防身最是合适。
莹冰得到这两样东西,眼中闪出一股不易察觉的煞气,似在这两样东西中看到仇恨得以释放的希望。
莹冰将这两样东西收好,心情也放松起来,她挥动两下手臂,忽觉肚子饿了。正在这个时候,门被人推开,碧慈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着几样小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莹冰看到饭食,脸上露出一个笑涡,向碧慈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嫂子,你真是明白我的心,我正饿,你就送饭来了。”
碧慈看着莹冰憔悴的模样,眼中闪出不忍与关切,
“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刚才下厨给你做了两道小菜和一碗红粥,你赶快吃了吧。”
碧慈把托盘放到桌上,慈爱地摆好碗筷。莹冰坐在桌前,端起粥碗先慢慢地喝了一口,入口甘甜爽滑,有一股特殊的清香,不知在粥里放了什么,很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碧慈。又伸筷子夹了一些小菜入口,这小菜似是只是平常不过的菜蔬,可吃到嘴里竟是从未有过的香腻可口,不由惊叫道,
“嫂子,这菜和粥都是你做的吗?”
碧慈点了点头,神情中闪过一丝不安,
“怎么?你吃得不合口味吗?”
莹冰一边大吃着,一边吱吱唔唔地说,
“不是啊,只是没听说你还会做饭,没想到你还能做出这么可口的饭菜,以前怎么不知道,哥哥说你连摊鸡蛋都做不好的呀?”
碧慈心下一惊,想原来的女主人一定不识厨艺,自己一时心疼莹冰,竟忘了这一点,立时有些慌乱,不知如何应答。这时谢宏冰也走过来,好奇地寻问,
“是啊,你以前不是不会做饭的吗?怎么突然做得这样好了?这几样小菜看上去就很有食欲呀,以后可不准再隐瞒了,也让我饱饱口福,瞧把莹冰喜得,快把盘子吞下去了。”
沉闷的气氛在碧慈这几碟小菜中得到一些舒缓。碧慈看这兄妹二人不再追究,才放下心来。天渐渐地黑下来,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谢宏冰抬腕看了看表,说道,
“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屋睡去吧。”
碧慈听谢宏冰这样说,立时想到昨晚的遭遇,脸上腾起一大片羞云,虽然这身体不是自己的,但必定是自己的魂魄注在其中,怎好与他再有那般亲密接触?谢宏冰看到碧慈表情有异,心中一阵诧异,还未及相问,碧慈忙说,
“小妹今天受到惊吓,我想留下来陪他,今天我就不过去了。”
谢宏冰眉头一纵,有些不快,目光移向小妹。
莹冰看出兄长的心事,忙说,
“不用啦,我现在很好呦,不用陪我,你好好的陪我哥就是了,你要是不回去,看我哥那样子,不杀了我才怪。”
莹冰这样一说,谢宏冰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用手挠了挠头,
“哪里呀,就让你嫂子在这里陪你好了。”
莹冰却起身将碧慈和谢宏冰一齐推到门外,房门关上后,莹冰将身体沉重地倚在门上,微合了双目,两行清泪缓缓而下,她之所以不留碧慈在这里,是因为她今晚要有一个大行动。自从她看到她亲密的同学尸横野外的时候,她就已在心中决定------绝不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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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宏冰的手搭在碧慈的肩上,两眼深情地看着她,温柔地问道,
“晴,今天把你吓坏了吧?其实我不该带你到那么恐怖的地方去。”
碧慈看着谢宏冰的眼睛,心中一阵惊颤,没想到谢宏冰的眼神和齐天乐都是那般的相像,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前生还是在来世。齐天乐高兴时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她接到这样的眼神总是羞窘得满面红云,把头转过去说不出话来,惹来齐天乐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