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时没有完全黑下来,红杏楼的灯笼便一时不会点亮,高翠兰便也多些准备的时间。前脚刚踏进偏院门,二人便闻一阵夸张的大笑自亭台上传来,不语抬头一看,只见楼上探出来的小亭子之中围坐了一群姑娘,她们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粉面如花。
“喂~!”她大喊一声,“姐姐们这是怎么的了,笑得那么开心,何不让妹妹也跟着乐呵乐呵?”
只见一身着橘色儒裙的女子一挥丝帕,蛇一般趴在横栏上嗔道:“我们这在跟新来的小子‘投琼’呢!这小子没说还真有两手……废话少说,还不快给老娘上来!”
“偷、偷情……”
嘴角不自然地抽搐,高翠兰大惊失色——猪小亮虽说笨的可以,但也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吧……再说偷情这东西还有群偷的吗?唐朝有那么开放了吗?高翠兰绿了脸色,再看不语已经婀娜走上楼,自己索性提起裙子撒腿冲上了楼梯。
青萝丝帐闲庭优雅,清风徐来帘裾曼舞飘飘,在配上风中淡淡的馨香,自有一番风姿。只见猪小亮随一帮穿着各色衣裙的女子围于石桌边,他单脚踩在圆凳上,一手拄着桌台,一手在耳边摇晃,忽而下手一撒,两粒叮叮当当落入玉盘之中,一枚“三”,一枚“四”。
然后姑娘们中又是一阵哄笑。
那橘衣女子一边将桌猪小亮跟前的碎银子抓起来放在自己面前,一面花枝乱颤笑道:“小亮哥,你这雷声大雨点小可不行啊,没了底钱人家就不陪你玩了!”
“傻丫头,你没来那阵子,小兄弟可是把我们赢了个底朝天!人家桌上的银子啊,可都是从姐姐们手中赢过去的!”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酸啊!好姐姐,这银子杏儿不要了还不行么。”橘衣女子笑着扔给了一旁起哄的人两粒碎银子。
起哄的女子迅速把拿银子掷了回去:“呸,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呢!姐姐我还用不着你来施舍。”
却说不语此时很快便融入了他们当中:“就是就是,我这一掷千金的姐姐抱上了宋公子这么快金砖,还用你这小丫头施舍不成?”
“不语可别这么说,人家杏儿根本就没把宋公子放在眼里,杏儿是放长线钓大鱼,这不,愣是钓上了那个高大人。”
高翠兰趁他们扭作一团,连忙拨开一旁挽着猪小亮胳膊的女子,将他拉到众人后面问道:“你们在玩什么呢?”
猪小亮显然还在兴头上,迅速往高翠兰手中塞了一锭银子道:“投琼啊!这些人类女子的花样还真多,比妖姐姐们有趣多了!”
于是高翠兰这下子明白了,投琼不是偷情而是掷骰子——不是吧?自己的思想真的那么龌龊吗?她清了清嗓子道:“你想的还真美,三十两黄金还差得远呢。我说,今晚咱们就要被赶驴上架了,你倒是有没有这个意识?”
不语耳朵尖,听到高翠兰这么说瞟了她一眼,同样清了清嗓子。高翠兰顿时倍感无力,苦笑一下又对猪小亮道:“你会什么乐器么?”
猪小亮一摊手。
“那你会唱歌么?”
猪小亮点点头:“自然会,要说唱曲儿你可真是找对人了。母后经常夸我,别看平日来吊儿郎当但真若是遇了险嗓门数我最大,隔二里地都能听到。
正当高翠兰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那群麻雀般唧唧喳喳的女人忽然笑着叫道:“小兄弟快来啊,我们这还没赌够呢!那边儿的新来的,你是叫兰花儿吧,你也来玩玩么!人多了热闹。”
高翠兰听后耳根一抖,一把推开正准备再次投入战斗的猪小亮,故意做出一副闷闷不乐地样子扭捏道:“姐姐……不是兰花不喜欢,只是干在这儿耍钱实在是无趣。”
这一开口倒把一桌子美女惊得一愣——
确实啊,这整天游手好闲的,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衣服首饰男人们送的还用不过来,要钱有什么用?什么你说赎身?我在这呆得好好的干嘛赎身,出去了也无非是当个小妾收人家夫人气。无非也就赌来消磨时光。
高翠兰一看这话有些作用,忙趁热打铁:“不如咱们不赌钱了。”
杏儿眨了眨眼睛:“可是不赌钱……我们倒是赌什么啊?”
“咱们玩点刺激的,赌人、赌场子。”高翠兰莞尔一笑,沉了目光,“输了的人就必须给赢的人捧场,做衬!”
一杆美女的眼珠子唰地一下同时亮了起来——别看这帮女人平日来装娇憨,真正到该瞪眼睛的时候一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人、场子,这直接关系到了她们的经济来源,这个“赌”字哪是轻易能说的出口的?
却说第一个站出来的就是不语那“一掷千金”的姐姐,她一叉小蛮腰,唰第一声甩出手中丝帕:“呵,你这新人倒是有骨气,老娘我这局陪你玩定了!”
一旁却有人道:“姐姐,人家是新来的哪里有客?抢了您这场子多不值啊!”
杏儿冷笑一声:“依依,现今有红柚当这个场,咱们姐妹们真正受到的宠又有几分?不过都是当人家的绿叶罢了!再说这些年来你给她吹拉弹唱的,她倒是分过你一杯羹没有……兰花儿,我也跟你赌!”
不语点头道:“其实这未必不是件好事,咱们姐妹互相扶持下说不定真能往上攀一攀,至于谁主谁次么……都是愿赌服输的事儿。”其实不语最清楚,这些小丫头哪个对楼里几个头牌服气了?其实所谓的头牌也未必了得,不过是辛妈妈或是别的后台捧出来的。
高翠兰心里明白,这些姑娘与其说是跟自己赌,倒不如说是相互赌。
其实她的本意却比任何人猜的都要简单——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赢了的话今天的吹拉弹就有人包了,输了的话也能混着多露个脸不是?
骰子相互碰撞的悦耳声再次在亭台香阁中响起,而这一次,却不闻叽叽喳喳的谈笑,赌局间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以及略显急促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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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定。
一定要淡定。
但当高翠兰以“十投七中”的高位命中率当了赌局的小赢家时,她对自己平稳之中小小爆发的出色表现相当满意,乐开了花。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今晚这最大的赢家却是那个水蛇腰、娇无力的小杏儿姑娘。当然,她那赌局上的豪爽作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谁在乎呢?反正这一赌为自己赢来了“灯光和音响”,而这对高翠兰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依依姐,今晚这筝就麻烦您了;桃儿姐,笛子的话,您只要在拍子上吹几声就行了;至于不语姐姐,您能不能帮我打个鼓点?”
三人看着高翠兰面面相觑,几乎异口同声道:“妹妹,你今夜要唱的到底是哪首曲啊?”
高翠兰忐忑道:“这曲子你们估计没听过……属于比较有特色的那种……总之在我家那边很多人喜欢的,尤其是其中那段R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