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和高荷的车呈平行姿态行驶,起初没注意,但慢慢的她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下意识的望过去,她看到了一双眼睛浅笑着看着她,阳光照下来,有点反光,她看不全整个脸,等她把手放下来遮了阳再望过去的时候,那辆车却突然提速,越行越远,还没等变成小黑点就被起伏的道路淹没了,大连的道路像极海浪,路上的车就像渔船那样被抛来抛去。
高荷忽然有了种晕船的错觉,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人的脚仿佛踩在云端的时候,脑海却是异常清醒的。
那双眼睛,弯弯的,有如月牙,似笑非笑……是,是郑铎。高荷差点惊呼出来,他怎么也会出现在大连?不是不是不是,一定是自己被那个梦与突然的重逢搞得神神叨叨,眼花了,又或是焦虑症加重产生了幻视。高荷下意识的摸了摸包里的那瓶奥思平。
终于到达了当事人的公司,她的思绪可以暂时停止胡思乱想一会儿了,她备感轻松,轻轻嗓子,捋了一下头发,打开小镜子准备补补唇膏,却从镜子的反光里看到了身后远处有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在往相反的方向走,看背影非常像萧菡,高荷立刻整好包转身追了两步,但那个女子脚步很快,她追不上,却又不敢喊,万一认错了怎么办。算了,哪有那么巧,倘若真的是,一会儿也要见面的,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把工作做好,才能有时间去萧菡、名景那里聚头。
大连丹阳贸易有限公司,B座,1201-1206室,就是这里了,不是个大公司,分配到手上这个合同纠纷也不会太麻烦,高荷敲了敲敞开的门,一个看起来刚毕业的小伙子听了她的自我介绍把她客气的迎到总经理室。
一番例行的开场白后,高荷更加确定了这是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案子,无非是一方认为已经履行了合同,而另外一方则认为没有或是履行的不彻底,在一些细节上存在争议,这种小公司,又大多没有专业人士来监督合同,存在漏洞在所难免,而她只需用体力把资料整理好,然后废点唇舌把陈述做好就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也是,若是大案、难案,又怎么会派来高荷,她这颗螺丝钉只用在“细节”之处。
连一杯水都没讨得上,不知是这个经理太不拘细节,还是这个案子实在太简单,整个说完不到5分钟,他们就面面相觑,高荷想起看《BostonLegal》里,供职Boston最负盛名律所的男主角对当事人说我可是按秒计费的,所以当事人就在一分钟之内来了一段咱们传统的相声灌口,又或者说是黑人R&B更贴切些……莫非这个经理也怕她如此昂贵,呵呵,她可没有那么值钱。
“我该告辞了。”高荷无趣的起身,这个案子十有八九会庭外和解,真不明白为什么领导会远远的把她派来,只不过走个程序,谁不行?更不明白这么个小案子,为什么这家公司偏偏还要找北京的律所,差旅费不要钱么?
经理把她送到门口,狠狠的握了下她的手,说,对,最好庭外和解,我可不想再节外生枝。高荷暗笑,看来这家公司是害怕过头了,这么一个小官司能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行内人觉得小儿科的事情,行外人往往就如临大敌,就像医生和病人,一样的道理。这也倒可以解释为什么让她从北京跑到大连来,他连水都紧张得忘记倒的原因了。
高荷不知该怎么接话,匆匆告辞,衣服却被靠近大门的一把椅子挂了一下,她有点尴尬,抬眼看看原来这个角落里还有一个位置,小小的一张桌子,非常不正规,被强塞进了这个角落里,那么小的空间里还塞了一把扫帚,脏兮兮的,如果不是桌子上的电脑和紧贴墙壁的机箱还有一堆乱线,高荷就会只认为这是一个杂物区。在这样的环境里办公,一定郁闷死了,座位上没有人,否则高荷还真有兴趣看看能忍受这样恶劣的工作环境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终于来到电梯口,高荷觉得这个公司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但这与她何干,她真是太过敏感了。
电梯还停在29层,这栋大厦只有这一部电梯可以用,其它的都没有亮灯,高荷的印象就更不好了,一下下的用力按着那个惟一的按钮,这或许都归于她烦乱的心情,心情不好,处处都会不入眼。
叮咚,终于,门打开了,高荷快步走进去,有个人却比她更快,她吓了一跳,定睛看原来是迎她进去的那个小伙子,她对他微微笑了下,他却凑上来,甚至挨到了高荷的耳朵,高荷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哦,没事,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接不接欠薪的官司。”小伙子不敢再贸然靠近,但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高荷给费力才能听清。
“欠薪?你所在的公司?”
“嗯……”小伙子还想说什么,但是又好像很害怕被人听到,所以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呵,你还是找本地律师吧,这可能是个很长的过程。”高荷说完正巧电梯门打开,她走出去,没有回头,那扇门又在她背后闭上了,还将回到她刚才所在的那层。
高荷暗笑,都想要对簿公堂了还害怕躲闪什么?可见,这个小伙子还没有真正准备好撕破脸皮,或许他还存有侥幸,他还在权衡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可以拿回最多的利益,利益面前每个人都畏首畏尾,思前顾后。不过他已经相当不错,那个屋子里的人恐怕都有此心思,却谁也不想当出头鸟,难怪这个公司给高荷压抑的感觉,因为它处于压抑的气场中。
但是,没有多少人有勇气天不管地不顾的突破这压抑,就像那个坐在那不足一平方米角落里的那个人,那个连腿脚都伸不开的人,也没有带这个头。
那个不堪的角落在高荷的脑海里又跳了跳,忽然好像跳在了她某一根神经上,嘶……她的偏头痛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