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水巷,老端的出租房也暗暗合着这个名字,像水一样寡淡,丝毫没有奢侈的装饰,一桌一凳一筷一碗都是必须的,虽然老端早就自诩神游于物质生活之外,但高荷看来不免心酸,看来来大连之后的日子老端过得很不如意。
萧菡似乎看懂高荷的眼神,有些幽怨却倔犟的说,他的工作一直不顺,据说老板很打压他,要不是为了生存早就炒了那老板的鱿鱼了,我也不能帮上他,来了大连我都不知道要找什么工作,他说让我等他安排好了再来,但是我不放心,两口子就要一起来,有苦一块吃。
高荷听着萧菡絮絮叨叨的说着,似乎是一个女人在又怜惜又埋怨自己的老公,普通的和闺蜜唠家常的那种埋怨,而不是在说一个死人。连高荷都有刹那恍惚,觉得这并不是真的,又何况和老端最亲密的萧菡呢,日日见面,常常肌肤相亲,温度尚留在指尖唇边,人却已经不在了。高荷能看出萧菡是真的伤心,难道名景看不到么,她忽然对名景升出一丝恨,女人的爱你们男人懂什么?
正当高荷不知该怎样劝慰萧菡的时候,名景走进来示意高荷他有话和她说,让她出去,萧菡看到名景立刻噤了声。
“你要跟我说什么?”高荷虽然很配合的随名景来到走廊里,但是她其实一肚子对名景的气,所以语气强而硬。
“你不知道萧菡在机场接我们的时候一派老端老婆的做派,处理老端的事情时也以老端老婆自居。”
“有什么错么,他们虽然还没结婚,但是他们的关系是大家承认的!”
“是,但那是以前。”
“什么意思?”
名景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准备说下去,这时,昏暗的走廊里一个破烂的低瓦数灯泡摇晃了一下,忽然就不亮了,周围完全暗了下来,但是现在还并不是夜晚,只是雨天特有的氤氲充斥了整个走廊,雾蒙蒙的,看不清楚对方。
这破败的走廊,回荡着一股幽艾的气氛,高荷受不了了,她对名景说,我们还是出去说吧。然后她急匆匆跳到名景的前面走,她害怕走在他的后面,那样她会觉得她的身后有动静,这真是个适合上演恐怖电影的走廊。
外面还下着雨,但天阔地阔,比刚才那个密封的“盒子”好很多,不知为什么,自高荷来到大连,有个感觉总是挥之不散,那就是压抑,之前看到那个脏乱狭隘的死角时候是,来到老端的住所就更是,哪怕老端的住所空得令人心惊,但这种感觉似乎不总是与大小与容量相关。
他们找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屋檐下,虽还有些许细雨斜进来,但是庆幸雨开始变小了。
“好了,就在这儿吧,你继续说。”高荷的语气依旧不正常,其实是她从心底就不相信名景的猜测,她只是想听完他的说法,然后随时准备还击。
名景背过风去费力的点燃一根烟,又是长长吁了一口气,声音低沉的开始了他的叙述。“老端去世的那天晚上曾和我聊过他怀疑萧菡在外面有男人,他还没和我说完,就突然下线了,当晚他就出了事,我觉得是被萧菡发现了,所以……”
高荷对于这个巧合不是不吃惊的,这件事总是充满这样那样的巧合,这么多巧合已经快压得她喘不过气了,但是她也只是认为这是巧合,不是因为所以的关系,所以她脱口而出的是“即便是那样,分手不可以么,为什么要动杀机?”
“如果老端不分手呢?或者他还没来得及答应分手,又或是萧菡以为老端不会放过她?”
“不会放过她?为什么?”高荷感觉名景用这个词来形容一对恋人非常不妥,她的语气更加激烈。
“或许他们早就成为一对怨偶了吧。”名景的眼神开始迷离起来,好像想起什么,又忽然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继续说到,“萧菡已不是第一次出轨了,当初在学校时,萧菡就爱上过另外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和老端一样有些才华,但是却比老端幸运,什么都比老端强一点,萧菡这个女人很虚荣的,她就想甩了老端投入那个男人的怀抱,但那个男人才不是真正喜欢她,而只是利用她,当时老端和那个男人正在竞争文学社的社长名额,是要由前任社长在两个人提交的文章中选出文笔和思想最好的一个,那个男人知道自己拼文笔其实拼不过老端的,所以就出了个这么个混帐招,他想让萧菡帮他,他说了很多老端的坏话,暗示老端对萧菡不忠,还告诉萧菡,他对你不仁你就要对他不义,他鼓动萧菡把老端的稿子偷出来毁掉,这样老端就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重新写一篇,那样他就稳坐文学社新任社长的位置了。”
“你怎么知道的?”
“萧菡要偷老端稿子的时候被老端发现了,而且她也突然发现那个男人其实是在利用她,那个男人以为人都是傻子了,所以做得太猖狂了,他表面上对萧菡关怀备至,暗地里却说了萧菡很多不堪入耳的坏话,这话又传回萧菡的耳朵里了。学校才有多大啊,而且这些事都集中在一个圈子里。”名景的话充满鄙夷。
是啊,学校才有多大,但是高荷对此却一无所知,这件事应该发生在高荷与名景还在一起的时候,但是当时名景对她却只字未提,可见他对她有诸多保留,圈子,呵,她原来一直被排斥在名景的圈子之外,亏得她当时眼中只有名景,外界一切与她无关,她似被堵住耳目,只能听到心的声音,那声音又只是在重复着名景两个字,而名景却始终有自己的一片世界,那世界与她高荷无关。高荷想到此,嘴中像吞下黄连那样又涩又苦,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如石头般艰涩。
“你这就矛盾了,到底是萧菡虚荣还是她听信了这个男人的谗言对老端因爱生恨?这两个是完全不同的!再有一个文学社社长的破位置,既没钱又没权犯得着弄出这么多事?”
“高荷,你怎么这么不是黑就是白,两者都有啊,若萧菡没有一点儿二心,漏洞百出的撺掇与坏话,她就能信了?而且,对于一个男人很多在意的东西与权财无关,你太不了解男人了。”名景有点急,他没注意到烟已燃尽,烟头烫上他的手,他急急的甩开,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名景这痛苦的表情高荷见得太多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湿漉漉的,有如现在的天气,如果她听到一个明朗的人说此番话她或许会相信,比如,比如郑铎,郑铎说的话她就非常相信,但是名景,不,她不是不相信名景,只是名景的话里常常带有过多的主观情绪,经过渲染,像说故事一样说出来,让她感觉不真实。她的确曾经深深陷入名景为她营造的那个有点悲情却又色彩绮丽的梦里,但是现在她梦醒了,所以对依旧爱做梦造梦的名景突生一丝厌倦。而且名景最后那句话更是深深刺痛了高荷,他和她分手时也这么说过。
“好了,你的话讲完了,我不能光听你的一面之词,萧菡现在的心情是你我都不能完全体会的,所以我想你对她客气点,不要再伤害她了,至少在真相弄清楚前。”高荷虽然在话尾给名景留了余地和面子,但她的意思很明显,她才不相信名景的这个什么阴谋论,她不是不相信有阴谋发生,但是关于爱情的,尤其是关于萧菡因为爱上别人而将老端置于死地的,她绝对不相信,在她的理论里女人始终是爱情的弱者,就像她当年被横刀夺爱,却依旧隐忍的在角落里舔伤一样,她实在不能也不敢相信美丽爱情会伴随着巨大的阴谋,哪怕那爱情最后变了味儿,但曾经相爱过的两个人怎么能变成那样的不堪呢?
说完,高荷撇下名景独自折回昏暗的楼道,摆明一副划清界限的姿态,但是一进去就后悔了,每上一步台阶每离楼道口的光远一分,她的恐惧就增添一分,这里不适合独行。萧菡说过老端的工作一直不顺,深受老板打压,恐怕也是早出晚归,就为一口生计,而一直没有找到合适工作的萧菡一定总是自己待在那令人压抑的屋子里,亦或是自己穿梭于这个恐怖的楼道里,就为了和相爱的人相守,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杀死老端呢?高荷甚至能感觉得到萧菡那浓浓的爱曾温暖着这破败的楼宇,所以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身后有脚步响起,哒哒哒,不是名景,应该是个女人,这是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独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