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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情花如血

逍遥令生性自在潇洒,随心所欲,不为世俗所累,而如今,一记八卦追魂掌,血染白袍,刺目的鲜红刹那乱了一池静水,然而,情花初开,往往令人莫名所以、无所适从,所以逍遥令三番回味那相濡以沫的酒醉,却无法解释那刺目鲜红晕染开的惊惧,又如现在这般无端纷乱难解的愁绪。

“宇文冬辰要死了?”逍遥令昂首看着那颗暗淡无光的‘帝王星’,愁眉紧锁。

静默半晌,突然又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横在眼前,犹带齿印的唇瓣沉重而起,一语定罪,“我杀的!”

八卦追魂掌,一掌追魂,神仙难救!

夜风拂面而过,周身一阵沁凉,逍遥令转身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竹屋,缩了缩身子,终是不敢入内。

自意识清醒后,逍遥令便出了竹屋,昂首看着满天星斗发愣,宇文冬辰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待逍遥令转醒后,宇文清明便一直陪同妙仙为宇文冬辰施针医治,如今都过去两个时辰了,屋内却依然静得令人心颤。

没有动静亦是一种希望。

逍遥令绷紧身躯,静静地等待。

夜开始变得漫长,从不知等待原来是一种煎熬。

而回忆总在慢慢长夜中如旧梦般重温,但却因清醒而变得怅然。

“好一句‘红尘翻滚,笑抹沧桑,几度轮回尽潇洒!’不愧是名扬万里的天涯任我游—逍遥令,果真是风度不凡呢!”起初的赞叹欣赏,谈笑风声,可是你难逃八卦追魂的宿命。

“做本王的王妃。”如此要求,是否因为我是这乱世‘贪狼’?

“别怕,令儿,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的声音是不能否认的温柔。

“爱妃你逃不掉的,这是天定情缘,你注定将与本王携手一生!”那一卦注定的究竟是什么?携手一生?还是八卦追魂?

“令儿,我许你一个后位可好?”原来这句话是有些动听的!

“令儿,你不会不回来吧?”如果我回来的代价是八卦追魂,你是否仍旧企盼?

“你。。。就那么。。。讨厌我?”你用尽全身的气力就为这么一个问题,却来不及听到我的回答。

思及至此,逍遥令禁不住一声长叹,难言心头纷乱思绪。

天涯任我游——逍遥令何曾这般心绪不宁、对夜长叹?

唇角一勾,想自嘲一番,不想却牵动了唇上的伤口,于是便习惯性地骂起宇文冬辰害她匪浅,心念忽然一转,想到自己害得宇文冬辰现下性命垂危,生死由天,到底不该在此骂他!

忍不住再次回首望了望那依然静寂无声的竹屋,心头更觉冷意。

如果他真的无救?那我——怎么办?

情急之下,怅然望天,月华清明,繁星似锦,忽然见得一抹流光划过天际,惊得逍遥令瞳孔一阵骤缩,漫天恐惧陡然而聚,来不及分辨那是否是新‘帝王星’的陨落,人便已闪电般地冲进了竹屋。

宇文冬辰,你不要有事!

布满惊惧的心底,终于激起一丝绝然。

我会救你!

逍遥令飞进竹屋之时,宇文清明和妙仙正倾力朝宇文冬辰体内灌输内力,两人皆是眉头紧锁,额间频现细密汗珠,显然是内力消耗过度所致,而宇文冬辰正盘膝居于两人中间,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一袭银白锦袍上,开出片片嫣红,宛如冬雪红梅绽放,凄寒得让人触目惊心。

冬辰。。。

逍遥令怔怔地看着那白袍浸血的人,安然端坐,敛了眉目间的嚣张霸道,容颜平静,波澜不惊,好似离了凡身,魂游世外。

宇文冬辰的平静让逍遥令感到心惊,这一刻,她突然想他睁开眼睛,轻佻地冲她笑,伸出手强劲有力地箍紧她的腰身,低下头不由分说地狠吻她。。。

不觉间,她开始念起他的奸险诡诈,念起他的轻狂恣意,念起他的霸道嚣张,甚至念起他带给她唇齿间的刺痛血腥。。。

往昔记忆仿若漫天飞花,瞬时而至,瞬时又散,一如你我之间未曾分明过的情。

可曾记得那日月华清明如水,繁星点缀苍穹,你双手温热拥我在怀,问我卜算姻缘,我连执三卦,终是无解,你说:“本王听闻算卦术士可算天地万物,却独独不能算自身命数。”手臂一收,紧的我无法挣脱,耳鬓间是你霸道狂妄的气息:“爱妃你逃不掉的,这是天定情缘,你注定将与本王携手一生!”不曾想过我的手已然覆上你的手臂,那一刻的情不自禁,来的太过突然,走的又太过急切,所以。。。我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你白袍浸血,触目惊心,措手不及八卦追魂,离别在即,措手不及在这生死相隔之时,心生的疼痛,顿悟的牵念。。。

措手不及,原来你的阴险狡诈、轻狂恣意、霸道嚣张,早已入了心谷,开出一株情花如血。

恍惚间,突见那面目苍白如雪的人,正张开眼眸静静地望着她。

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喜划过脑际,旋即又漫上一片惊惧。

回光返照!四字如针,刺入心脾,终于见识到何谓心痛!

“令儿。。。”薄唇微颤,这一声呼唤轻的几乎令人难以闻及,但就这一声轻唤,催动逍遥令宛如缚了千斤巨石的双腿,足矣!

“冬辰。。。”逍遥令的声音亦是极轻,不知是怕惊动正在倾力救人的宇文清明和妙仙,还是怕惊醒一场短暂的清梦。

“我。。。”宇文冬辰再次启唇,却被逍遥令指腹的柔软抹去余音,“别说话。”情急之下,音调稍大了点,终还是惊动到了宇文清明。

“令儿!”

见逍遥令指尖抚上宇文冬辰的唇,宇文清明眼中诧异一闪,不由内力输送一滞,旋即便觉体内一阵空虚,再无力可续,登时浑身一软,整个人力竭地靠在了床边。

失去了宇文清明的支持,妙仙也顿感内力枯竭,双手骤然一松,顺势靠在了一旁。

失去他们的内力输送,宇文冬辰原本平静的气息立时凌乱开来,体内气血一阵翻涌,一口鲜血夺口而出,洋洋洒洒,使得染血白袍更添嫣红。

“冬辰!”逍遥令急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心觉钝痛。

“逍遥令,你对王爷做了什么?”暗哑的声音带了极大的怒意。她使出了浑身解数竟也无法救治宇文冬辰,若宇文冬辰性命不保,那她和风儿的所有计划均将落空,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岂不白费?

逍遥令抬手轻轻抹去宇文冬辰唇边的血渍,沉声回答,“八卦追魂掌。”

“什么!”妙仙惊呼出声,“八卦锁命,一掌追魂,神仙难救!”

逍遥令抿紧唇瓣,淡淡颔首。

“你——”妙仙恨不得瞪穿她的肺腑,这个该死的丫头坏了她的大计。如果不是她现在内力耗损过度,她一定引发埋藏在她体内的‘断玉殇’之毒,废了她一身卓绝武功!

沉默在一旁的宇文清明突然出声问道:“令儿,你可有解救之法?”

逍遥令神色一动,抬眸看了宇文清明一眼,又将目光停留在宇文冬辰苍白的面上,堪比星辰的明亮眼眸中霍然生出一丝决绝,只见她嫣红的唇瓣微启,一语绝然道:“宇文冬辰,逍遥令不会眼睁睁看你死去!”说着,指尖凝力在宇文冬辰身上一阵幻化游移,瞬间封住了其身上八处要穴。

宇文冬辰失血的唇微微一动,想说什么,却被手疾眼快的逍遥令阻了回去,“别说话。”指尖再次游移,却是点了他的睡穴。

宇文冬辰最后深深地看了逍遥令一眼,终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逍遥令轻轻地将其安放在床上,转身对宇文清明和妙仙道:“你们都先出去,我需要单独给他治疗。”

“希望你当真能救活他!”妙仙冷冷丢下这句话,转身便出了竹屋。

宇文清明看着逍遥令面色出奇的平静,心中不禁有些担忧,开口想说什么,却一时又说不出,左思右想,最后终是化作一声叹息,起步走了出去。

待宇文清明走出屋后,逍遥令素腕一挥,一道强劲的内力激发出去,使得门窗自动封闭,而满屋的火烛亦只剩中间的七只尚在燃烧。

七星续命灯,只有利用七星续命灯才能暂时克制住八卦追魂,为逍遥令接下来的救治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逍遥令坐在床沿,素白细嫩的指尖轻柔地划过宇文冬辰苍白如雪的脸庞。

是我将你伤成了这样,理应再由我来治好你。

指尖沿着那曾经霸道得夺去她呼吸的唇瓣,慢慢地向下移去,银白的锦袍血迹斑斑,仿若雪地上的红梅,凄艳绝美,却寒入心骨,手指轻巧地逐一挑开了锦袍上所有的纽扣,然后是里衣。。。

阴阳克八卦,这世上唯一可解八卦追魂掌的便是——阴阳调和之法。

待褪去宇文冬辰身上的衣袍后,逍遥令起身,回首望了一眼桌上的七星续命灯,逐渐变暗的烛光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燃起绝然一片。

宇文冬辰,逍遥令此生只许你这一次!

双眸终闭,素腕一展,墨色发丝抚肩垂落,衣袂翻飞而去,床畔红纱飘落,掩住纱内玲珑玉体,桌上七星烛影摇红,辉映一室旖旎春光。

八卦追魂,是逍遥令欠你的,如今我以身还你,一夜温存,至此天涯海角,两不相欠!

宇文冬辰在做梦,梦里倾城佳人在怀,温暖如玉,肤香醉人,风情旖旎,直叫人不管不顾,就此醉生梦死,袖手凡尘!

但是,梦总是让人醒的太快,尤其是春梦!

“令儿。。。”宇文冬辰轻声喃喃,唇边含笑,双目微闭,面色红润,流光溢彩,显然是大病初愈之态,而且还有些春风得意。

“令儿,你真美!呵呵。。。”痴痴笑了两声,翻过身,双臂伸展,温柔而恣意地搂紧了怀中的空枕,面上一阵满足闪过,倏然眉头蹙起,神色一变,眸开,春梦终醒。

“令儿?”宇文冬辰莫名扫视了一番周围,只见床上被褥整齐,浸血锦袍依然附身,床畔红纱轻垂,映出一抹晨光如血。

没有令儿,原来是个梦!

面带失望之色,宇文冬辰灵巧地翻身下了床,就地伸展了一下筋骨,只觉内息平稳,气脉顺畅,唇角自然一挑,笑道:“是令儿救了我。”动身,挑纱欲走,忽又神情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身将床上被褥翻开了去,下一刻,便惊见床幔间一抹鲜红浸染其上,仿若一朵挑花幽然绽放,绯艳异常,绝美动人,使得宇文冬辰当场呆住。

“这是——”他堂堂名满京都的风流二王爷,如果连这都不懂,那便枉称‘风流’二字了。

眼睛盯着那抹鲜红眨了又眨,终于确定那场春梦不是梦,立时欣喜若狂,仰首恨不得大笑三声,然后昭告天下,令儿和他在一起了!

“令儿!”伸手将那块带有深刻意义的纱幔撕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然后雀跃异常地出了竹屋。

天下间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让他开心的呢,令儿居然和他在一起了!

虽然这种事他并不是初次,但怎么想怎么觉得喜不自禁,从不知道和自己心爱女子在一起的感觉,竟是这般美妙,如果早知如此,他该早些让令儿拍上一掌了,从不觉得中一掌八卦追魂会这么值!

宇文冬辰红光焕发地来到屋外,视线掠过院中的宇文清明和妙仙,神情盎然地将小小的竹院反复扫了个遍,不见逍遥令踪影,不觉神色微暗。

终于将视线转到被他严重忽视过的两人身上,开口问道:“令儿呢?”

妙仙侧首,冷然不语。

宇文清明则是抬眼意味深长地望着远方的天际,叹息,“走了。”

什么?

“走了?!”宇文冬辰快步来到宇文清明身前,声音不觉拔高,“为什么要走?”

宇文清明眼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怎知道?”语气中竟隐含些怒意。

宇文冬辰心下一沉,原本火热的身躯不知怎就起了冷意,“她有没有说什么?”

宇文清明霍然转过身去,沉默片刻,才道:“她说,八卦追魂,以身相还,一夜温存,至此天涯海角,两不相欠!”双拳愤然握紧,宇文清明强压下想痛打宇文冬辰一顿的怒意,转身朝竹林中走去。他应该清醒一下,他不能对冬辰发泄,因为这是令儿自愿的。

“八卦追魂,以身相还,一夜温存,至此天涯海角,两不相欠!”宇文冬辰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默念。

两不相欠。。。

眸中沉痛一闪而逝,宇文冬辰蓦然抬首,遥望远方天际,神色骤冷。

逍遥令,你休想!你今生注定要与我纠缠不休!

你若敢逃?

手间用力攥紧怀中那块意义深刻的纱幔,心中发狠。

我便断了你的羽翼!

自从逍遥令平淡地丢下几句话飞身走后,宇文清明的身心总是无端绷紧,他虽然深知逍遥令武功高绝,且聪慧绝伦,但无论如何也是放心不下,一连在竹林附近寻了三日,终无所获后,便决定外出寻找,而就在他正要踏过竹林边界之时,却被早就守候在那儿的妙仙挡住了去路。

“清明太子,二王爷有情!”妙仙抬手不卑不亢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听到妙仙与其容貌年龄不相符的暗哑声音,宇文清明略显些秀气的眉角微微一挑,而后淡笑不语。

妙仙见其一副无动于衷的姿态,忍不住心下便动了气。

“太子请!”指尖微颤,一枚细小的毒针便朝宇文清明直飞而去。

宇文清明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过毒针,清俊的面上不动声色,道:“你回去转告二皇弟,说本太子需外出几日,寻找逍遥令下落。”说罢,便动身欲走。

“慢着!”一阵强劲掌风扫来,再次阻了宇文清明的去路,妙仙沉下脸,冷冷道:“有什么话,太子大可亲自去对二王爷说,我花毒宫宫主妙仙从不做这等跑腿传话之事!”

“花毒宫宫主?”宇文清明疑惑地将眼前的貌美如花的女子打量了一番。

他虽然长居深宫,对武林之事不甚了解,但也偶有听闻花毒宫宫主毒妙仙,练就一身诡异毒功,年逾八十,却依旧年轻貌美,仿似年华二十,此番传闻,他一直都是绝然不信的,可现在,妙仙本人就站在他眼前,若不是其声音暗哑犹如垂暮老人,他也断然不信世间竟有这等奇事,即便是二十年颜色不减分毫的兰妃也不及眼前这八十岁的妙仙神奇。

见宇文清明一脸奇异地打量自己,妙仙更是怒意横生,面色愈发阴冷。

“既然太子殿下不打算去见二王爷,那就。。。”眸中狠绝一闪,内力凝聚,身上衣袂无风而扬,“莫怪妙仙无礼!”话音未落,指尖轻弹,八玫毒针齐发,瞬间封锁住了宇文清明的各处退路。

宇文清明当下连连后退几步,欲要闪身躲避,怎奈毒针如影随形,一时难以避开,如此便称了妙仙的意,她的八玫毒针要的就是暂时困住宇文清明,然后飞身而起,腕间一阵幻化,集聚十成内力,足以致命的一掌急速朝宇文清明拍去。

直觉妙仙这一掌强劲异常,不可硬接,当下又再次后退几步,同时掌下内力速然凝聚,身形既定,抬眸间,便只见妙仙夺命一掌随八玫毒针瞬时而至,无奈之下,宇文清明只好挥手同妙仙对拼了一掌,同时机智地借助妙仙的掌力急速后退,最后终于避开了八玫毒针的追击,但饶是如此,宇文清明还是被妙仙那一掌震伤了经脉。

错乱内息强压不住,最后终就忍不住一声轻咳,鲜血顿时从唇角蜿蜒而下。

“你想杀我!”宇文清明深知方才若不是他反应及时,那一掌足可要了他的命。

只是,妙仙分明是冬辰的属下,为何要对他痛下杀手呢?莫非。。。

不,不会的,冬辰怎会害他?这定然是妙仙自作主张,而且她这一掌和当初宇文流风偷袭他的那一掌极为相似,莫不是这妙仙是元吉皇叔派遣到冬辰身边的暗桩?如此,冬辰岂不是危险?

思极至此,宇文清明强行压下内伤,身形一阵奇妙幻化,利用逍遥令教他的五行迷踪步,动身朝竹屋飞去。

他需尽快将这消息告知冬辰,或许元吉皇叔早已知道了这里!

妙仙用出十成掌力,本想这一掌足可断了宇文清明的筋脉,不想对方却只受了点轻伤,而且还有余力施展那玄妙至极的独特轻功,轻而易举地从她毒妙仙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升天。

这次借机除掉宇文清明的计划落空,妙仙愤恨之余,却又冷笑起来,她抬头看了看宇文清明逃离的方向,冷哼道:“自投罗网!”

宇文清明顾不得受伤的经脉,全力将五行迷踪步的功法催动到极致,一路飞掠过绵延百里的绿竹林,无意中却惊然发现竹林内暗中潜伏着有数千人马,而且越是靠近冬辰所隐匿的竹屋,潜伏中的暗卫越是密集,临近竹屋的地方更是已被重重包围。

情急之下,宇文清明更顾不得许多,再次催动身形,凭借五行幻化之法,避过众多暗哨,最终停留在距离竹院不远处的几棵竹叶密集的绿竹中,此处不但可隐藏身形,而且对竹院中的视线极佳。

此际,小小的竹院内竟然集聚数百人,个个一身轻装黑衣,刀剑傍身,面色冷凝沉静,俨然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死士。

这些人不像是元吉皇叔的人马?难道是冬辰的暗卫?

正疑惑间,却见宇文冬辰气势昂然地出了竹屋,面带笑意,张狂冷冽,威严而不可侵犯。

“参见王爷!”院中数百人齐齐单膝下跪参拜。

宇文冬辰站在原地,负手而立,长眉剑目,冷然凌厉,一袭银白锦袍迎风而扬,帝王之姿刹那尽现。

“恩。”他淡淡应了一声,算是免了众礼,随即面容一展,回首对身后之人说道:“流风,你觉得本王这些暗卫如何?”

流风?

宇文清明心神一动,扬眸看向竹屋,却正是宫变那晚偷袭过他一掌的宇文流风,意气风发地从宇文冬辰身后现身而出,只见其先是对宇文冬辰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行礼,然后目光凌厉地将院中排列整齐、训练有素的数百暗卫反复审视了一番,才回过头对宇文冬辰道:“不错,全是以一敌百的好手!”

宇文冬辰笑道:“那关键时刻,可否抵住千军万马?”

宇文流风一点即通,当下便问:“王爷的意思可是要将这些人安插在皇宫,以便日后擒王之用?”

宇文冬辰颔首,唇边笑意更甚,“可行?”

原想宇文流风会有所迟疑,不想他倒是一口应下:“可行!”

宇文冬辰一怔,旋即大笑出声,畅快许诺道:“日后若本王顺利取得这天下,定然许你一个王爷之位,富贵荣华享尽!”

“谢王爷!”宇文流风低首行礼,暗自掩去眸中不屑冷意。

做天朝的王爷!

可笑!

他堂堂蛮夷戎狄的六王子——下任大王的继承人,岂会纡尊降贵做一个平庸王爷?

宇文冬辰未免也太小看他了,他楚流风要的是天下!

宇文冬辰伸手免过楚流风的行礼,目光淡淡扫过院中暗卫,心中冷笑道:这数百暗卫岂只是去对付宇文元吉的?楚流风,你以为你的真实身份我当真不知!蛮夷戎狄的六王子,我岂可留你?对付完宇文元吉之后便轮到你!

两人各怀鬼胎之时,妙仙却赶来了。

见妙仙是独自前来,宇文冬辰不禁问道:“清明皇兄呢?”

不料妙仙竟是俯身行了一记大礼,“ 王爷恕罪,妙仙一时疏忽,竟未能留下清明太子!”

宇文冬辰闻言剑眉一挑,不待言语,便突觉不远处竹林中一阵惊动,仰首抬眸间,宇文清明已然落在竹院中。

“什么人?”数百暗卫齐齐挥剑。

“退下!”宇文冬辰低喝一声,扬手示意所有暗卫退出竹院。

宇文清明站在院中,定定地望着那个他一直都视如亲弟男人,目光温润依旧,只是心底却微微泛起了疼痛。

冬辰当真要与他反目了吗?

精心守护了二十年的兄弟之谊,他以为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而如今。。。

到底是他把一切都想的太过简单了。

那个秘密。。。

终究是颠覆他们兄弟之情的存在!

宇文冬辰亦然站在原地,迎着那在孤独无依的二十年里唯一给他一点温情的温润目光,抿紧的唇动了动,却终未言语。

这次虽是妙仙蓄意让他们兄弟二人提前决裂,但他又何须解释?

他们根本不是兄弟,从他被莫凡带进宫的那一刻,他和宇文清明便注定了彼此敌对的关系,何必再顾念那一点温情,宇文元康欠他的,岂是这一点温情可弥补得了?

两兄弟相视半晌,最后终是宇文清明先开了口。

“冬辰,若是你想,我这条命随你拿去便是。”宇文清明幽幽地叹了口气,淡淡的语声飘落在风里,晕染开苦涩一片。

二十年的兄弟之情,到头来,或许只是一场父债子还!

终究是父皇的过错,他怨不得冬辰,若是一条命可以偿还所有,他不会吝啬!

宇文冬辰抿了抿唇,不自禁地唤了声:“皇兄——”

宇文清明闻声,苦涩一笑。

皇兄?现在才发觉这个称呼原来一直都很单薄。

他大概还是会有些失望的吧,毕竟是自己倾心爱护了那么多年的皇弟,人,到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从容淡定,再怎么清心寡欲,也逃不过这世俗人情去,除了冬辰,他其实也也放不下那个带他翱翔于九天的绝世女子,冥冥之中,那醉了心魂的一吻,是否只是他生命尽头处的昙花一现?

短暂的美丽,总是让人觉得怅然。

真的是有些不舍!

“冬辰,在你取我性命之前,可否容我去见令儿一面?”温文尔雅的面上微现恳切之意。

宇文冬辰闻言面色倏然冷了下来。

令儿。。。

“清明,我要你吻我。”

他心心念念的令儿曾这般亲昵地对宇文清明索要爱意。

“八卦追魂,以身相还,一夜温存,至此天涯海角,两不相欠!”

可是她却在一夜温存过后,丢下这番言语,绝然弃他而去。

这叫他如何能忍得下?

逍遥令,人是他宇文冬辰的,心也必然是!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的令儿有非分之想,更不允许令儿的心里存在其他人!

即便是他视如兄长的宇文清明,也休想例外!

宇文冬辰沉默片刻,却又扬唇笑了起来,“皇兄,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在你之前,令儿早便是我的王妃了。”

宇文清明俊雅的面容骤然一僵,旋即又缓了过来,语声不由含了些怒意,“是你迫她的吧!”

凭什么如此笃定?

“是她告诉你的?”宇文冬辰的脸色愈发阴沉。

令儿竟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吗?

他们才相视几天,就无所不谈到这种地步?

该死!

令儿分明是他宇文冬辰的!

不觉间,嫉妒的怒火开始在冷静的心底迸发,宇文冬辰看向宇文清明的眼神愈发变得阴冷。

宇文清明却只是轻哼了声,顾自说道:“冬辰,令儿那样的女子,你自信留得住?”

此番言语,分明触犯了宇文冬辰的禁忌,他负在身后的双拳握得死紧,凌厉的眸子危险地眯起,语声却平静的出奇,“皇兄,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爱上了令儿,所以,我会不惜一切将她留在我身边,不管她愿不愿意!”

闻言,宇文清明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冬辰,爱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宇文冬辰挑眉,不屑意味分明。

“冬辰,总有一天,你霸道的爱会伤了她的!”

“那又如何?”他只要她安稳地呆在他身边就好!

“你——”宇文清明简直气结,“你想让她步你母妃的后尘?”

母妃?

那个致使宇文元康弑父篡位只为将她永远纳入怀中的绝艳女人;

那个让宇文元吉魂牵梦绕二十年仍旧无法放手的倾世佳人;

那个因为难产而颠覆了他一生的美丽母亲;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她!

因为她,他不足满月便入了那阴冷无比的皇宫;

因为她,他孤独无依、寂寞过活了二十年;

因为她,他失去了所有家人,至今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晓;

因为她,一切都是因为她!

万般恨意霍然漫上心头,宇文冬辰禁不住冷笑道;“什么母妃?她根本就是惑乱天下的妖孽!令儿才不会步她的后尘!”

宇文清明怎么也没想到宇文冬辰会说出这般忤逆的话来,当下气急败坏道:“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被宇文清明这么一吼,宇文冬辰着实清醒了许多,思及方才对兰妃的不敬之语,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毕竟,二十年来她都将自己视如亲子般地疼爱着,况且,宇文元康若不是顾忌她,怕早在他儿时就将他扼杀,怎会容他存活到今日?

“皇兄——”他本欲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话既已出口,便是覆水难收,何须再浪费唇舌多做解释。

宇文清明敛下眸中的怒意,竟是又有些黯然。

一直以来,他总以为冬辰只是憎恨父皇一人,不想他竟连兰妃也恨,那么他这个皇兄。。。也没有多少情谊吧?

是他太低估冬辰心底的恨意了!

两兄弟相对沉默了半晌,这次却是宇文冬辰先开了口。

“她不是我的母妃。”语声平缓清淡,仿佛只是最寻常不过的闲聊,“我们也不是兄弟。”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隐瞒下去了,“我根本不是皇族血脉。”

该是兄弟二人彻底决裂的时候了吧!

宇文冬辰静静地看着宇文清明,他等着他温文尔雅的面容惊动变色,等着他无法置信地追问,等着他总是温润无比的眸子燃起惊惧,等着他再不顾兄弟情谊挥剑以对,可是,等到了最后却只是听到他云淡风轻的三个字:“我知道。”

最终,惊动变色的却是宇文冬辰,他无法置信地追问:“你知道?!”

宇文清明点点头,唇齿间逸出悠长的叹息,“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

一直。。。是什么时候?

是从他七岁被迁出皇宫暗中幽禁的时候,还是从他被杀手追杀四处藏匿的时候?或者是,从一开始他被抱入皇宫的那个夜晚?

一直。。。

原来,他战战兢兢隐瞒了多年的秘密,他一直都知道,可笑他还一直担心他会知道呢!

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不是他的亲弟却还要倾心爱护他这么多年?明明知道他不是皇族血脉却仍要将宇文氏江山拱手相送?明明知道他要害他却执意自投罗网、甘愿一死?

为什么。。。

看着那温润如水的眼眸,宇文冬辰的心底不由地抽痛。

“皇兄,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明知道一切却依旧视我如亲弟?

我可是要杀你的啊!

宇文清明漠然垂眸,抿紧的双唇划出苦涩的弧度,清淡的话语散在风里,仿若悠远的叹息,“父皇欠你的,我总要还,况且,从你进宫的那一刻,我们便注定是兄弟,血缘。。。我从不在意!”

血缘。。。我从不在意!

一句话,如同一把尖刀刺入肺腑,惊起万般疼痛。

宇文冬辰暗自握紧双拳,心中顿生怒意。

即使我要杀你,你也不在意吗?

为什么要表现得这般云淡风轻?为什么明知一切却仍要踏进这片死地?为什么不挥剑质问我的无情?

宇文清明,你知道你现在的表现是多么让人愤怒吗?

你如此不顾生死,仅为那一点单薄的兄弟情谊?

你太天真了,我不是你,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情,我怎会顾念?

既然,你执意要拿江山、拿你的性命来赌这点温情,那么。。。

我成全你!

宇文冬辰抬起眼眸,深深凝视着宇文清明,目光由深痛逐渐变得冷硬如冰。

“皇兄,你不该来!”不该来送死。

冷冽地目光斜睨了一眼,站在他身后冷眼旁观许久的妙仙和楚流风,狠绝意味分明。

师徒二人立时明了,不由相视一眼,计谋得逞的笑意从彼此眸间一闪而过。

风起,惊得竹林沙沙作响,凭风弄乐,漫天碧绿轻歌慢舞,悠然而落,覆盖一地尘埃。

宇文清明迎风而立,一袭白衣胜雪,翩然翻飞,宛若入世嫡仙,飘逸绝尘。

一双清眸温润如水,淡淡看着眼前明显笑意叵测的师徒二人,面容清俊儒雅,平静无波。

暗自斜瞟了宇文冬辰一眼,楚流风拱手朝宇文清明施礼道:“久违了太子殿下,自皇宫一别之后,流风对您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啊!”

水眸流转,淡淡扫过噙着邪恶笑意的楚流风,声音如风般淡然:“动手吧。”

楚流风愣了一下,转首看向身旁的师父妙仙。

妙仙眸中毒光闪过,袖腕下掌风轻动,八玫毒针已然汇于指间,如浸血般的红唇缓缓上扬,嘶哑的声音犹如垂朽老人,诡异非常,“风儿,既然太子殿下如此迫不及待,那咱们师徒二人就一起送送吧!”话落,指下寒光一闪,八玫毒针已然朝那儒雅清俊之人刺去。

一如既往,这八玫毒针依旧是为封锁住宇文清明的身形退路,妙仙凝力汇掌后发而至,之所以故技重拾,是因为她先前见识到了宇文清明轻功诡异高绝,唯有借此招先发制人,才能截断其逃离之路,只要她从正面先缠住他,风儿再伺机而动,那么这当今的清明太子便插翅也难飞了,更何况他先前已经受了伤。

八玫毒针闪着幽幽寒光,破空而来,风吟碧舞中,几丝黑烟猝然闪过,转眼竟是几片绿叶泛了黄去。

好厉害的剧毒!

宇文冬辰负在身后的双手蓦然一紧,面上却是冷漠至极。

眼见那淬满剧毒的毒针迎面而至,宇文清明面容愈发清淡,腰间宝剑本能地颤了颤,却终被主人按在鞘中不得而出。

这场赌局从一开始便定了输赢!

二十年代温情终究抵不了什么,既然是亏欠,既然你想要,那么,这条命便随你拿去又如何?自此,宇文清明便再不用背负父皇对谁都亏欠了吧!

只可惜,那九天之上悠然飞舞的逍遥女子怕已无缘守护了!

妙仙见宇文清明毫无避意,不由心下冷笑,袖间掌风一扫,负载剧毒的针锋便直直入了那道纯白的身影。

宇文清明微微一震,只觉那入体的毒针如虫蚁噬咬,挑起微小的刺痛转瞬便入了麻痹,周身都失了知觉。

强劲的掌风迎面扑来,这一掌足以致命了吧!

他缓缓地阖上眼眸,唇边最后上挑的弧度,一如既往的从容优雅,仿佛赴死亦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最是见不得他这般云淡风轻的从容模样,好似那二十年的温情只是他一点微不足道的施舍,好似兄弟的狠绝无情不曾伤过他一丝一毫,好似去死不过一场无关输赢的赌局。。。

宇文冬辰恨不得一掌击碎那抹清浅纯白的身影,将他所有的优雅从容都毁得干干净净,看他如何再这般云淡风轻,超然世外!

只是。。。

即便如此,他也见不得他去死,终究舍不得那一点温情,终究做不到全然不顾,终究忍不住去阻止。

皇兄,这场赌局,你赢了!

“妙仙!”

最后关头,宇文冬辰出声意欲阻下妙仙的掌势,却怎料妙仙闻声只是身形顿了顿,便愈加狠绝地朝宇文清明的要害拍了下去。

“皇兄!”

电光石火间,宇文冬辰一声急呼,使得宇文清明不觉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想避过那扑身而至的强劲掌力,不料腰间倏然一紧,旋即整个人便已离地而起,而那夺命掌风也随身追至,势要取他性命。

恍惚间,只觉一阵幽香拂面而过,竟有人出手硬生生地阻了那强劲异常的掌力。

“令儿!”

“逍遥令!”

听到宇文冬辰和妙仙的齐声惊呼,宇文清明立时睁开眼眸,转头看向自己的身畔,那紧紧箍住自己的腰身,仅凭单手同妙仙对拼掌力的人正是那逍遥于九天的绝世女子,顿时,漫天喜悦冲上心头,难以言喻的心满意足,只觉若能再见这女子的绝世风华,便是倾尽生命又有何妨?

老天对他何其眷顾?竟在这最后关头,又遣那绝世女子倾力相救,此刻若是死,当真是再无所念了!

不远处的宇文冬辰,在逍遥令伸手揽住宇文清明的刹那,眸中的喜色便一扫而空,脸色霎时变得阴沉骇人。

只觉那两人亲昵的画面,狠狠灼痛了他的眼目,直叫人嫉妒得想发疯,恨不得即刻将那两人拆散开,分得远远的。

“住手!妙仙!”强压下心头妒火,宇文冬辰一声断喝,略带了些警告意味。

除了他自己,绝不允许任何人伤了他的令儿!

原想这次定能夺了宇文清明的姓名,怎知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逍遥令这丫头年纪虽轻,内力却是异常浑厚,仅凭单手便生生阻下她这凝力十足的一掌,不过这丫头到底还是吃了仓促出手的亏,聚力不足,明显让她越来越吃力,若不是现在还不是同宇文冬辰翻脸的时候,妙仙真想一掌劈了这个碍事的丫头。

“哼!”妙仙冷哼一声,旋即收了掌力,速然翻身后退。

与此同时,逍遥令拥着宇文清明借由五行迷踪步的独特步伐,卸掉了妙仙最后的掌力。

宇文清明随逍遥令辗转腾挪间,不慎引发了体内的剧毒,使得气血一阵剧烈翻涌,本欲强自忍下,却中阻不得那丝丝腥甜流溢唇角。

“清明!”见得宇文清明唇角溢出的血丝,逍遥令脸色登时一沉,“你中了毒!”那暗极了的血色,分明是中了剧毒,定然是妙仙下的毒手!

伸手快速地封住了宇文清明的几处要穴,以免毒素继续蔓延,待内息稍作调整后,逍遥令转首冷然扫向妙仙,右手向前一伸,“妙仙,解药!”

妙仙冷笑:“想要解药,有本事便来拿!”正好趁机废了你这丫头!

“你——”逍遥令本欲上前夺取解药,却被宇文清明阻了下来。

“令儿,这毒我自行逼出来便好,你莫要为我再冒险了!”

红尘万丈,繁华三千,九陌香风,皆不及眼前这女子的风华寸缕,纵是一死,亦不愿让她步入险地!

“可是——”逍遥令本想再说什么,却被宇文清明掌心的温度按了回去。“听我的可好?”

逍遥令怔怔看着眼前这面容苍白的男子,分明已是强弩之末,却还硬是强撑,他当真是要一死好去随了那冷情之人的愿吗?

明明是那清心寡欲、不染纤尘的温润男子,为何偏要将他置入这般死地?

他不在乎皇位,不在乎血缘,甚至不在乎生死,为什么还要放他不过,宇文冬辰,狠绝如你,是无心还是无情?

终于忍不住将视线转向那不动如山、面容冷凝的男子,逍遥令目光清冷异常,唇启,字如寒霜,却还是隐隐带了些期许,“宇文冬辰,若江山于你当真重过一切,那便是我逍遥令看错你!”

宇文冬辰神形一震,负在身后的双拳松开又倏然握紧,迎着逍遥令那满目清冷中隐藏的期许,心觉一阵钝痛。

令儿,你莫不是要我从江山与你中选择其一?

对不起令儿,我说过我太过贪心,我放不下江山,亦放不下你!

“妙仙宫主,将解药给她。”

宇文冬辰此话一出,分明见得逍遥令那清冷的眸中闪过一抹释然,纵是如此,他也不会想到那抹释然之下的心弦曾是何等的紧绷。

他不会知道,天涯任我游逍遥令也会紧张,也会害怕,她怕他执意要杀宇文清明,怕他真的为了江山,不惜一切。

或许情是什么,逍遥令到现在也不懂,她只是害怕那八卦追魂掌下鲜血染袍却只顾问她是否讨厌他的男子真的无心无情!

八卦追魂,以身相还,一夜温存,至此天涯海角,两不相欠!

说时容易做时难,这世间万般情事,何曾有过清晰明了?

更何况,彼此都早已失了心!

妙仙自知现在尚还不能违逆宇文冬辰,心中纵有万般不甘,最终还是咬牙切齿拿出解药。

“逍遥令,解药在此,你自行来取!”妙仙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瓷瓶,一边盘算着趁机让逍遥令吃她一记暗亏,不想她那久未作声的徒儿却突然开口道:“师父,不如就让徒儿将解药给逍遥姑娘送过去吧!”说着,竟是顾自从妙仙手中取过白玉瓷瓶,无事献殷勤似的朝逍遥令走去。

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妙仙只觉心弦一紧,方才楚流风从她身边走过的那一刹那,分明看见他那总是对她恭敬异常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警告意味。

他在以六王子的身份警告她,莫要伤害逍遥令那丫头!

他居然护着逍遥令!

该死!

为什么是逍遥令?

“逍遥姑娘可还记得在下?”楚流风嘴角噙着笑意,定定地看着逍遥令。

自皇宫中那短暂的惊鸿一瞥后,他便对这女子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私下派人觅寻多日,终是无果,不想今日竟在此相见,方知她便是那名杨万里的天涯任我游逍遥令,武功卓绝,才智无双,容貌更是风华绝代,天朝皇宫中那兰妃娘娘固然美艳绝伦,却不及逍遥令那眉目流转间的绝世风采,当真是举世无双的绝代佳人。

“宇文流风。”逍遥令之所以记得他,倒不是因为他长得帅,而是因为他眼底那抹若隐若现的死寂,仿如天山积雪下的寒潭,幽深而冷寂。

“正是!”楚流风唇角笑意更甚。

这女子还记得他!

“可否让我看一下你的掌纹?”逍遥令有些迟疑地开口。

楚流风一怔,但旋即便摊开了掌心送到逍遥令眼前,虽讶异逍遥令为何要看他掌纹,但既是佳人所求,他倒也乐得成全。

逍遥令低头看过楚流风的掌纹后,眉色不禁一阵黯然。

果然是七煞命格,而且还是天生的七煞孤星,比她这个被老天爷临时抓来顶替的‘贪狼’可正宗多了。

看样子,他也在辅佐宇文冬辰,紫微星斗中,‘杀’、‘破’、‘狼’格局,只缺‘破军’,若连‘破军’也在暗中帮助冬辰的话,那么,他当真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了,到时,他将在那深宫别院中安居一生,而她。。。

还能一如既往地逍遥吗?

八卦追魂,一夜温存,情花如血。。。

一切都成了牵念,成了心蛊。。。

逍遥令早便不是戏游红尘、潇洒江湖的逍遥女子了。。。

见逍遥令神色微暗,楚流风心中蓦然一紧,“不知在下这掌纹可有不妥之处?”

幼时便被那江湖术士断言为天定孤命,莫非逍遥令也看了出来?

逍遥令深深看了远处的宇文冬辰一眼,转首又对楚流风道:“你可信命?”

楚流风一怔,旋即断言:“我从不信命!”

逍遥令闻言竟是莫名地笑了起来,那绝世姿容一展,顿如百花齐放,万千风华倾泻而出,刹那令天地失色。

逍遥令仰首望天,笑容恣意张扬,漫天风舞碧绿都成了陪衬,直叫人迷了眼目,醉了心魂。

“我也不信!”一语既出,那便是下了决心的。

逍遥令一生从无所求,如今。。。

伸手取过楚流风手中的白玉瓷瓶,揽着宇文清明的左臂一紧,脚下运力,身形一阵幻化,转瞬间,逍遥令便带着宇文清明飞上了高空。

“令儿!”宇文冬辰上前两步,仰头看那两人相拥而飞,心头妒火愈盛,恨不得执起弓箭,将他们从天上射下来。

逍遥令回首相望,眸底蓦然刻入一抹柔情。

“冬辰,等我。。。”

想要说的话,终是无法说出,到底害怕她这缕四处飘荡的魂比不过那万里江山去。

回过头来,唇齿间会咽下去的全然是不曾有过的滋味。

莫非这便是苦涩的味道?

冬辰,若你执意放不下这万里山河,那。。。逍遥令帮你。。。

仰首怔怔看着那人影杳然的天际,宇文冬辰双拳紧握,手指关节铮铮作响,似要将什么捏碎一般。

从未有人能令他这般气恨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

逍遥令,你竟然就这么走了!你竟然敢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双拳再度握紧,修长的指尖几欲刺破掌心。

你当真以为我是那冷血绝情之人,执意放清明皇兄不过?

还是,你如此急急带他离开,是因为——喜欢!

逍遥令,逍遥令。。。

别伤我。。。

纵是有万般不愿,终究还是拦不下他们,逍遥令轻功独步武林,若她想飞,天罗地网都休想沾到她的身,不到万不得已,他自是不能引发‘断玉殇’,毁了她!

这一次放弃强留下她的机会,算是为那块纱幔上的绯艳嫣红。

那一夜的温存,成就了两个人的心蛊。。。

所以,逍遥令,我赌你心中有我!

“王爷当真要放任他们离开?”眼见逍遥令和宇文清明一路安然离开,妙仙终于忍不住开口。

“怎么?”宇文冬辰转过身来看她,笑得极冷:“妙仙宫主连令儿都想杀不成?”

妙仙抬眸,见他唇边冷意,不觉背脊一阵泛寒。

“妙仙与逍遥姑娘无怨无仇,怎会有此恶念?况且。。。”妙仙微微侧首看了一眼旁边的楚流风,继续说道:“逍遥姑娘与王爷关系已然如此密切,妙仙岂敢妄杀?”眼角余光如期瞥见楚流风阴沉的脸,心中竟是不喜,且还愈加苦涩。

“只是清明太子实乃王爷心腹大患,绝不可轻易放走!”

“如此说来,”宇文冬辰挑唇笑起:“妙仙宫主几番擅作主张刺杀清明皇兄,只是为本王着想了。”

“正是!”妙仙一语应下,竟是毫不心虚。“若王爷是在怪罪妙仙擅作主张,那么,妙仙向王爷请罪便是。”言罢,妙仙便欠下身去,摆出一副领罪姿态。

如此这般,分明是吃定了宇文冬辰不会在这个时候同她翻脸。

“宫主是为本王着想,本王怎还能怪罪于你!”伸手扶起妙仙,宇文冬辰的脸色依然变得友好和善。

妙仙顺势起身,面上仍显凝重:“那清明太子。。。”

宇文冬辰摆手阻了她了话,垂手叹了口气,“我不能当着令儿的面杀他。”

妙仙蹙了蹙眉,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楚流风暗中阻了回去。

“什么人!”楚流风骤然喝道。

立时,不远处的密林处微微惊动,一道黑影转眼便立在了院中。

好快的身法!

妙仙心下微震,正欲出手,却只见那人对宇文冬辰恭敬行礼道:“属下参见王爷!”

“何事?”宇文冬辰摆手令其直起身回话。

那人抬首看了看一旁的妙仙和楚流风,才道:“有两份密报。”

说着,便自怀中掏出两个竹筒呈给了宇文冬辰,旋即便闪身消失在竹院中。

妙仙同楚流风互看了一眼,心下俱是惊叹:宇文冬辰的暗卫果然个个身手不凡。

宇文冬辰取出竹筒内的纸条,迅速浏览了一遍,不禁脸色大变。

“该死!”宇文冬辰气急败坏地将竹筒捏了个粉碎。

“出了什么事?”楚流风近前问道。

宇文冬辰凌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他。

楚流风看过纸条后,低首沉吟片刻,道:“如果将那百名暗卫顺利安插在宫中,宇文元吉应该不足为惧,至于西疆那边。。。”

“西疆那边出了什么事?”妙仙突然插言。

楚流风叹气:“有人将宇文元吉发动宫变的事情泄露了出去,护国大将军莫凡得知康帝驾崩,而太子却又不知所踪,一怒之下,竟撇下西疆,擅自率领二十万大军回返京都,西疆失去莫凡的镇守,那蛮夷戎狄便会趁虚而入,到时天朝。。。”

“莫凡这个蠢材!”宇文冬辰一声怒骂截断了楚流风的话。

他这次着实是气急了,千算万算,竟是忽略了莫凡的鲁莽个性。

莫凡对康帝如何衷心天下皆知,对宇文清明疼爱更甚亲子,宇文元吉发动宫变的消息一经传出,他早该料到莫凡会弃西疆于不顾,可是他竟然忽略了。

西疆千里河山,数十万百姓,竟是抵不过一个死了的皇帝,一个清心寡欲的太子,一个护国将军的一声令下。

护国大将军,宇文元康能给的,宇文元吉不会给,莫凡不过是如他一般的自私之人,早该知道这世上没有谁比谁伟大!

“流风,你即刻带那百名暗卫进宫,就近监视宇文元吉动静,若他当真要在一月后登基,莫管其他,直接擒下,如果没有机会下手,”顿了顿,又道:“你可利用兰妃诱捕他,但是切不可伤及兰妃性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兰妃,冬辰唯有得罪了!

“是!”楚流风领命正欲离去,不料却被妙仙阻了下来。

“师父有何吩咐?”

妙仙深深凝视了楚流风半晌,才道:“万事小心!”

楚流风怔了一怔,回道:“徒儿谨记。”

妙仙本想再说什么,不想宇文冬辰却道:“若宫主担心流风安危,那么便一同前往协助他吧。”

妙仙若离开,谁还能就近监视宇文冬辰?

楚流风正想阻止,怎料妙仙却是一语应下:“妙仙也正有此意。”

“师父!”楚流风冲其连使眼色,而妙仙却视若无睹。

“如此,便快去吧!”宇文冬辰亦是打定了主意要妙仙随其前往。

最后,楚流风终是无法,面无表情的同妙仙一起离开。

待二人走后,宇文冬辰独自伫立院中,昂首仰望天际良久。

风掠竹林,漫天碧绿悠然起舞,洋洋洒洒,恍若一场繁华烟雨,空气中,余香犹存,好似那女子依偎在畔,吐气如兰,芳华醉人,刹那间,竟是不曾有过的满足。

不知不觉又摸向了怀中那块镌刻‘云雨柔情’的纱幔,唇角勾起,蓦然而笑,霸道却又不失温柔。

令儿,你许我的十万兵马,可还记得?

乱世‘贪狼’,我的令儿,你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奸险诡诈之能了吧!

扬手接了一片竹叶过来,覆于唇畔,宇文冬辰此际笑得甚是奸诈诡异。

破唇轻动,优美的音律随即而出,曲调缓慢而悠长,起伏不大,却直动人心。

不久,便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鸣叫,极目望去,碧色竹林上空,一只雪白小雕急速飞掠而来。

宇文冬辰轻轻抚摸着白色小雕的绒毛,温柔笑道:“玄玉,帮我带封信给令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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