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歌舞升平,热闹非凡的德音殿,一下子变得凄清寂寥,父王坐在台阶之上,一手抱着七弦琴,神色黯然,迷茫的双眸似有一道说不尽的惆怅。从前见他千百次,却没有今夜这种浓厚的意,原来,世没上有百分百的‘血肉相连’,真相是那么的重要。
娘十分平静,他二人分别了十八年,如今重逢,应该很开心很激动,然她神情依旧冷峻,司空沅把我拉到一旁,示意我不要打扰他们,我心中暗暗怀疑娘对父王的感情。
她慢慢走至父王跟前,轻声道:“皇上。”
父王一愣,立刻回过神来,缓缓抬起头,目光为之一怔,忍不住惊呼:“海棠?”
他颤颤起身,左手慢慢碰触到娘脸上,神情怀疑、不确定转为大震惊,他不由向后倒退几步,不敢相信的摇摇头。
“真的是你?”
娘冷冷道:“对,是我。”
父王踉踉跄跄,显些往后摔了下去,泪水充盈他眼眶,他痛苦而又疯狂地失声大笑:“你好狠心……你好狠心……”
我越来越奇怪,难道爱到深处,真会令人疯狂吗?司空沅拉着我,快步走出宫去,我心中明白,他是为了让我爹娘有更多独处的时间。
司空沅背着手,仰头望着无际的黑夜,轻轻叹了一口气。
“司空叔叔,为什么娘不待在爹身边,是不是爹做了什么对不起娘的事?”
“不,当时夫人认识皇上,她并不知道皇上的身份,后来皇上要纳她为妃,夫人宁可孑然一身,也不与别人同分一个丈夫,她真是一个奇女子。”我终于在他脸上抓到那股一直隐藏的感觉——倾慕。
“你……对娘是不是也……”我大胆问。
“已经过了十八年了,你娘说得对,再谈儿女私情,有何意义。”他对我的冒昧一点也不感惊奇,真是看破红尘了。
他年近四十仍旧孤身一人,凭他的长相、才华、地位,不知有多少女子钟情于他,而他唯独对娘痴心一片,那片心隐藏在父王的权威之下,一辈子默默守着那份相思,情何以堪。
殿内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清幽的旋律,似诉无尽别后相思之苦。
潇秋的夜,静谧而冷清,习习秋风荏苒着,在殿外傻傻地站了好几个时辰,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一阵凉意向我袭我,我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噤。
“相如,秀宁,你们进来吧。”终于等到期盼已久的声音。
我立刻跑进殿,里边比外面暖和多了,他二人并肩站着,双眼通红,相必刚才一定老泪纵横了。
“怡儿,你不用嫁给王仲闻了。”娘神情仍旧淡淡的,但比刚才要柔和许多。
“这……是真的吗?”我有些怀疑,目光投向父王,他微笑地点点头,眉宇中那股忧郁早已不见:“不然你又该说我偏心,不是亲生的了。”
我心中一暖,事情即已解决,那又有何可抱怨呢,我站到他们中间,挽着他们手臂,终于,感受到渴望已久的完整的亲情了。
父王向司空沅投来感激的目光,司空沅作了个揖,悄然离开德音殿。就让他保存那份情意,让娘永远住在他心里吧!
次日一早,我迫不及待冲上大牢,救出宋子齐,有秀瑜替他撑腰,那群狱卒不敢拿他怎么样,反而好吃好喝,大爷似的贡着。
只是他还是憔悴好多,我不由心痛自责,“齐哥哥,是我不好,是我害你成这样的。”他轻缕我的秀发,微笑道:“最重要的是你没事,怡儿,皇上是不是答应取消婚事了?”
我点点头,挽着他,走出阴暗晦气的大牢,“娘来了,她昨夜去求父王,原来,我真是父王的亲生女儿,太好了,我终于知道自己爹是谁了!”
他淡淡一笑,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你这小傻瓜,才知道啊!”听他语气,似乎早知道我的身世了。
“你是不是早知道啦?”是他太聪明了?还是我太笨了?
“如果你不是他亲生女儿,即使他对云伯母再怎么痴心一片,也不会去收养你的,有些人眼里是容不得半粒沙子,更何况他是皇上!”
小径通往后宫的路口,两侧参差不齐的杨柳印着晨曦投来长长的倒影,杨柳后一个纤秀的身影窈窕走来。
“宋画师!”消息果然传得飞快。
“八公主,几日来的照应,子齐感激不尽!”他朝她微笑点头以示感谢。
秀瑜扬扬手,忸怩道:“我也是受人所托,你没事就好。”
我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齐哥哥对她的态度亲近了许多,这几日秀瑜不顾公主身份,下狱看他,他们莫不是“患难见真情”了?不会吧,有那么快吗,那时以为自己嫁定了王仲闻,才说出那些‘生离别’的话,如今我眼前光芒一片,难道真要将齐哥哥相让吗?
“齐哥哥,我还要找我娘,我不陪你回清风苑了,秀瑜娘,我先走了。”我松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他们欢愉的轻声细语,我心中一颤,加快脚步,迅速“逃离“。
父王册封娘为贵妃,他深知娘的秉性,宫中一切大小礼节均可免去,娘在海棠宫中,成日琴棋书画,偶尔上德音殿与众人研究歌舞,她对歌姬们亲切和善,对待抒月姐更是情如姐妹,而待父王的那群妃嫔,则是冷冷淡淡,漠不关心。
秋夜凉风袭人,我早早进入梦香,恍忽之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向我逼近,他坐在床沿,双眸充满怨恨。
“云景怡,你竟敢这样对我!”灯光的投印下,我终于看清他的长相,天哪,是王仲闻,我吓得立即清醒,深更半夜,他潜入我寝宫,想干什么?
“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贱人,竟敢毁婚。”他尽量压低嗓音,但仍掩盖不住那股怨愤。
我不敢吱声,现在说什么都可能惹怒他,保命要紧,我缩在床角,惊恐地盯着他。
“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的!”他邪恶地冷笑着,忽然伸手在我颈后用力一点,我复又晕了过去。
王仲闻逃之夭夭,父王及皇后又陷入无尽的忧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