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亮得比较早。
马岩浑身酸疼的来到花园时,天才微微放亮,却看到李叔早已坐在那里,幽幽的喝酒
心下觉得不好意思,让这么大年纪老人等自己,马岩走上前去施礼:“李叔,久等!我来晚了!”
李叔放下酒葫芦,盯着马岩上下打量,半天不出声,马岩也只好站着不动,如芒在背。
“你没有晚!”李叔转过头,看自己的酒葫芦:“是我早了些,年纪大了睡不着,一直都这么早!”
马岩还立在那里,觉得有些别扭,问道:“李叔我能坐下吧?”
李叔面无表情不置可否,马岩径直坐下,看着沉闷的李叔,有些感觉到了老人的落寞,轻轻劝道:“李叔注意多休息,这酒,适当少喝些吧!”
李叔抬起头看了看他,做对似的拿起葫芦又喝了一口,马岩不禁摇头叹息。
李叔目视远方,东方已见朝霞形状,似乎日头就要喷薄而出。
“小子,知不知道为何叫你来此?”老头突然问道。
马岩见问,却也真不知为何,猜疑半天,才按小翠的猜测答道:“是不是李叔看我根骨奇佳,要传授技艺啊?”
李叔嘴角一牵,看似好笑的样子:“你能有什么根骨,即便有也已成型,很难再学什么高深的东西了!”
虽然对学武未报什么期待,闻言马岩也是一阵失落,赌气道:“难不成是叫我来陪李叔喝酒聊天?”
却见李叔竟微微点头:“有人说说话,也是好事!”
马岩真是无语,起这大早巴巴跑这来,只是让他陪着老酒鬼聊天,他为人比较实在,只觉问心无愧又无所求,也不顾老头面子道:“李叔,这样不好吧,我这一身的伤下地都难,您老让我半夜来这陪你聊天?”
李叔也不理他,犹自看着刚露头的朝阳,脸上一片详和。
就在马岩觉得老头在欣赏日出,不会和他说话之时,李叔问了如此一句。
“马岩,你这一生,可有什么期望?”
“这个——”马岩觉得此情景和老人谈理想,也是件有意义的事情,想了半天,也有了些感慨:“当我小时,想法还算挺多的,什么都想做,觉得做什么都能成,可年纪大了些后,觉得事事并非都如人愿,所以也就现实了许多,到后来,只想能衣食无忧,安安稳稳过完一生就好,谁想到,来到了这里,唉!”
他对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一直有些郁闷,这里没有电视看,没有网上,没有那些狐朋狗友随意HAPPY,说什么做什么都得担着小心,很是不开心,有时自己独处时都会有心灰意冷的感觉。
李叔斜眼瞧他一眼,独自又喝了口酒:“你的想法倒也不错,知足才能常乐啊!”
言罢又转头去看日出,太阳已出大半,在朝霞映下更感生机勃勃,马岩看到李叔的脸,虽然依旧平和,却隐含寂寥之意。
这是个有故事的人啊,马岩断定,一定经历了很多,到得晚年依旧孤身一人,难免寂寞了,所以才说有人说说话也好。
“李叔,你有什么心事?”马岩试问道。
“嗯?”李叔转过头,目光带着一丝嘲弄:“你能解忧?”
马岩很不喜欢老头这样的目光,他时不时流露出的表情总能让别人觉得不配和他交流,想必这人在年轻时也是狂妄的可以。
正想回答你爱说不说,却见老人转过头去,幽幽说道:“老夫宁愿没见过你,和你的太极。”
不会吧!马岩很是震惊,搞得老头这么伤感的,居然是自己演练的太极拳?
他却不知,老头昨日见了他的拳法,又尝试着使出把他摔得七荤八素之后,当真是兴奋得可以,直觉得找到了进入武学另一殿堂的途径,觉得对他马岩理当有所回报,所以的确动了收徒之念,这才让马岩今日过来。
待回去后,他细细琢磨演练,越研究越觉此拳高深,他从前所学刚猛非常,在战场上大开大合杀人无数,单独交过手的也是数不胜数少尝败绩,得武痴这一绰号绝非侥幸,是多少对手的人头或骨断筋折换来的。到了老年,自觉杀孽太重,是以想修身养性,隐居周府。可是今日,偶然领悟这以柔克刚,借力发力等太极的武学要旨,越经推敲越感其拳法的平和自然,似乎与天地合为一体,仿若人间至道,隐含佛家所谓大光明境界。相较之下,自己从前下手无情满是鲜血,竟是厉鬼般血腥。与此拳法相比,就象刽子手与一代宗师的区别,是以越练越觉矛盾非常心浮气燥。
他也知自己处在走火边缘,是以强迫自己只重武技,莫论神鬼,可演练几手后发觉,自己应敌时若刻意保持平和尚可,可几个回合下来,便又走回了原本刚猛的路子,想此拳法变幻莫测生生不息,几乎是足以应对各种招式的,自己转眼又入歧途只有一个解释,自己道心不坚杀意太重,老头不服输,强迫了自己几次,时刻提醒自己平和圆满,走了几招后又回到老路,老头竟憋得险些吐血,如是几次,最后只得无奈做罢,待静下来后,他只觉意兴阑珊心灰意冷,得此法却用不得,想修习却感终生无望,只觉终结了自己这一生才好!
马岩是优哉优哉在床上躺了一天,却不知他李叔这一天是如何的辛苦,全怪自己没事打什么太极拳呢?
李叔看着从未注意过的朝阳,心中想的却是自己已经日暮西山,今生怕是无法达到那天人合一的境界了,心中的失落与悲哀,又岂是面前这个凡事不放在心上的小伙子能理解的,话说回来,年轻,真好啊!
马岩不知一个太极拳让李叔心累到如此地步,见他面容悲苦,只能试着宽慰道:“李叔,你知道人生三大苦吗?”
李叔闻言一怔,转向他:“你还懂禅?”
马岩忙否认,他哪里懂得那些,只是前生网上的小故事听了不少。
李叔叹了口气,象是对自己说道:“苦苦、坏苦、行苦,小子你说的不错,人生皆苦啊!”
马岩倒擦了把冷汗,暗道我还没说啥呢吧!硬着头皮接下去道:“小子无知,只听人说过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深以为然,尤其这求不得!”
李叔心中一动,喃喃自语:“求不得,求不得。。。”
“是啊!”马岩继续白话:“小子觉得人生最痛苦的就是yu望太多,若能放得下,想必会幸福很多。”
“放得下,放得下。。。”李叔似在考虑,又似压根没听,最后只淡笑一声:“谈何容易!”
若能轻易放下,也就不是他这位武痴了。
朝阳已经完全跳了出来,又是晴朗而崭新的一天。
“看似你做得不错,很多事情都放得下?”李叔喝了口酒,淡淡的问道。
马岩闻言心里一阵发酸,竟觉有泪似冲上眼眶,连忙止住,闭目深呼口气。
“放不下,又如何!”马岩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双亲,他们又怎么能放下自己,而自己怎么能放下他们:“怨憎会、爱别离,哪一样不是人间至苦,只是失去的已然失去,生活还得继续。”
李叔看得心颤,此子如此年轻,竟有如此感悟?有些话说着容易,可又谁能做到,看他平日嘻哈,却想不到别有情怀,也是伤过心之人吧!
马岩运了口气,不想再在这个话题纠结,于是说道:“李叔,您老若无他事,晚辈想要告退了,天气不早,白日还有些事要做!”
李叔轻轻摇首:“稍等,把你那套太极,再打一遍吧!”
马岩心叫憋屈,巴巴跑来以为你要教我,谁想是要我教你,罢了,当锻炼身体了!
起势、右揽雀尾。。马岩一气哈成越打越顺,收势之后气不粗喘脸不红,向李叔一抱拳。
“你且过来!”李叔眼放异彩,马岩随声而到。
“这太极拳,我怕是练不成了!”李叔心里也是惋惜:“不过你这性子,可以一练,可惜你根基太差,使出来全无心法只是个架子,更无一丝应敌之变。”
说得马岩老脸通红,心暗要有应敌之变也不至于让你沙包样扔来扔去。
“老夫虽用不得这拳,可眼力还有,可以指点一二,你可愿意?”
马岩当然大喜,连声答应。
“首先就是这心法,心法好学,本心难求。”说到这里李叔又是暗叹,自己就是杀心已成,很难改正了:“你为人平和遇事随意,自有浑然天成的气象,如能保持,当很适合此拳,我再教你些呼吸的法门,指点些用劲的技巧,你若勤加练习,一年半载当有小成!”
马岩真不知自己是否吃了得苦,不过有这机会还是珍惜的好,多门安身立命的本事有益无害,忙谢过李叔。
转眼已日上三杆,马岩已学了两个多时辰,这两个多时辰马岩面前象打开了无数道门,深深感到中华武学当真是博大精深,一进一退一抬手一投足都有深意,头肩背臀腿所有姿势都有技巧,如何顺势借力,如何示敌以弱,对手一个姿势的弱处在哪里,全有窍门,马岩练得胸怀澎湃,精神焕发,只觉自己瞬间变成了武林高手,恨不能立刻找来高手按此套路欺凌一番,可是当面对李叔,马岩犹如当头一盆冷水,瞬间打回原形,因为他那些招式对这老头一点用处没有,李叔摆弄他就跟逗弄小猫一般。不过这也更加深了他学习的愿望。
“今天到这里,回去理解沉淀一番,明早再来!”
马岩正兴奋间,向着老头施施然离去的背影,高叫一声:“谢谢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