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王十二年,大将军苏若冰率兵十万大拜秦军二十万于渭水,同年十月凯旋归朝。
部队驻扎在洛阳城郊五十里开外,将军苏若冰乘一骑浑身乌黑的高头战马,率左右先锋、百余亲信,继续前行。
插在城楼上的周字大旗,在风中猎猎招展,让人想起三年之前,庄王在这恢宏伟岸的城楼上亲阅兵士,乌云如黑色锦缎一样盖满天空,狂风低沉地呜啸,庄王只说了八个字:“保我国土,扬我国威。”
然而东周将士却知道,那是宁为玉碎的决心。
苏若冰抬眼望了望那面大旗,它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身后传来低低哼唱的小调,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
无感我帨兮,
无使尨也吠。”
一切和三年前似乎都不同了,身后的将士们,声线更低沉,面庞更坚毅,他们已经成长为可以独挡一面的治理军队的人才。
身后队伍里的歌声由风送至耳边,声音略略有些沙哑,其实却是不可比拟的恢弘,像一颗流星直直坠地,迸溅出耀眼的火花,在空旷的山间回荡。
他想到宣布撤营回乡那一晚,偌大的军营之中,几乎无人成眠,营帐外点点起簇簇篝火,直把黑夜照得如白昼,所有人围着火堆坐下,把酒言欢,谈天说地,似是要把这三年来时刻警惕,不知何时会倒下的心情完全抛下,留在这染过成千上万条年轻生命鲜血的沙场。
苏若冰淡淡地交代了一句轮班守夜的人手一定要足,而且滴酒不能沾,随时保持警惕,就打算回营帐,却被众将士拦下。
“将军!”副将军是个耿直的壮汉,拉住苏若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头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举起满满一碗酒:“将军,我是个嘴笨的,为以前的事跟您道歉,是我眼拙不识玉,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说罢干了手里的酒,嘴里说道:“给您赔罪了。”然后接连喝了三碗。
苏若冰轻笑一声:“都说是以前的事,那就已经过去了。”
副将军名叫武行之,苏若冰初任将军的时候,队伍里对他颇多微词,其中又以武行之为首的一帮将领尤为甚。
苏若冰身份尊贵,才华横溢,名动京城,那又怎样,军队里只信服力量、智谋、勇猛,若是想赢得军心,他就必须拿出相应的实力。
这点苏若冰早已料到,自己年纪尚轻,又未上过战场,这些带领过士兵冲锋陷阵的将领不服自己居于其上实在再正常不过,不服不过是明与暗的区别,表面恭顺内心不服才是大忌,因为战场上如果统帅没有绝对的统治权,那么军队就不能拧成一整股力量,人数再多也不能成为有力的武器。
所以当武行之带人来挑衅的时候,他并不吃惊,反而隐隐庆幸,他将一干将领处了四十鞭,脱去上衣在全军上下面前,他亲自执鞭。他说的理由只有一个,这是军队,在军队里下级不得无故忤逆上级,亦不得不服调派。
他用最严格的军令治军,但是每一个命令自己首先就要严守,三年时间,他证明了自己是个合格的统帅,这只部队也被打磨成最锐利的武器,然而一切都有代价,想想那些曾经鲜活却已不复存在的面孔,现今得胜归来的人数,比出发时少了不止三分之一,苏若冰握着缰绳的双手不自觉的微微握紧。
部队绕过了弯道,直驱向南城门,道路两旁早已挤满了百姓,然而山坡上还在不断涌出着人群,像潮水一般,往这边流动。
有的百姓看到这支队伍,竟然跪了下去,双手过头行大礼,高呼:“英雄。”有了第一个后面的接二连三,跪成了一片,口中一同高呼着“英雄。”
英雄吗?苏若冰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将士们像是丝毫不受影响地前行,步调一致,井然有序。
直到部队进入城内,厚重的城门完全关合之前,还能听见那震耳欲聋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