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争妍倚在门边看着沉默的众人,小声嚅嗫道:“你们,要吃点东西吗?”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子里没有掌灯,看不清表情。只感觉到空气分外压抑。
龙天一倚在床头双手环胸,冷冷的嘲笑:“对酒当歌,策马奔腾...这就是舒歌?”
沐云涵垂着头,满脸眼泪的吸鼻子。是多久以前的时候,她也曾清纯如水,单纯透明。一见倾心的恋着一个人,满心满眼的他,放在比自己还重的位置。她第一次那么心心念念的喜欢过的,少年舒歌。
给了云生深刻到只能选择遗忘的情感。却恰恰因为给自己的都是淡淡的愁和想念,庆幸能够将他刻骨铭记。也庆幸他昙花一现骤然消失...只消一刻还能再看见他的眉眼他的笑,她就不知道要如何从等待中走出。
因为等待,不是守候你归来,而是给自己借口不离开。若你还在,即使只能远远观望,我也无法说服选择离开...
花沉香默然看着她,这个自己也是第一眼选中,坚信命中注定就是她的女孩。刻骨铭心?肝肠寸断?痴痴狂狂?撕心裂肺?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他不懂。
他只知道当你看到那个人,心里知道就是她的感觉,便是喜欢。为什么喜欢她呢,因为她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为什么她是你喜欢的人?因为我看到她就知道,我喜欢她。
喜欢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经历过的人都知道,最初时是的。
只是那种感觉,在经历太多跌宕起伏的风浪之后丢失了,所以你不再相信第一眼的感觉,不相信我会就这么喜欢了你!
情不自禁的拥抱沐云涵,这种最初最纯最无伪的感情,他没有办法给她解释清楚。但:“从我遇见你时起,生命尽头止!不管曾经,不问过往。沐云涵,你是我的!”
龙天一惊讶的看着他,不管曾经,不问过往,喜欢一个人,是可以只喜欢她在你生命中走过的时候吗?喜欢,是可以如此不管不顾,任性到肆无忌惮?...
沐云涵抬头,颤抖的扬起笑容:“好...花沉香,承君此诺,必守一生。”这样不染尘埃的一份感情,为何一定要流俗?何妨做个传奇,守护一个传说?
唐诗趴在窗边,出神的回味那段奇异的故事。情不自禁的问道:“后来呢?”
沐云涵咬着手指哽咽。后来呢?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成双入对变成三人行后,他们常常依楼观景,看舒歌一曲唱响,汴州从此万马奔腾。看年轻的男女们肆无忌惮的开怀畅饮,骑马踏青。
那一年疯狂了的汴州,连舒歌都会玩笑的说:“你是我的红颜知己,你是我的小女朋友!”
那一季马蹄声声入梦的汴州,云涵成了舒歌和云生的武术修习“顾问”,指导他们习武“强身健体”。直到某日乍见二人易容改扮后,联手结伙斗殴,造成交通混乱影响民众正常生活,方知受骗,勃然大怒,任由二人就此半吊子的不成气候。
而这个放弃,最终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无可挽回的让她一直一直的内疚着,若非她赌气翻脸,执意不再教导他们,更不与他们同行游荡。舒歌又何至于如此丧生...
那年的秋天,云生也是如此时一般憔悴的躺在床上,失去对周围的感知,自顾自的沉浸在梦里。
直到那天,娘亲带来四个眉眼清淡鹤发童颜的道士来。她本来想悄然退离,娘亲却说:“涵,你留下。”
云涵皱着眉坐在床边,看着那些从来不去相信的咒符,贴满房间的角落,屋子里弥漫起清幽的沉香木味。不知为何,她竟有些神志恍惚头脑迷蒙的感觉。
直到四个道人分站在门边,窗边,床头,床尾,沐夫人娥眉浅皱,玉手怜惜的拂过云生的额头,轻声道:“可以开始了。”
然后,天沉地升,空气挤压的身体仿佛要爆破一般,恍惚中铜铃声声,震的耳朵轰鸣不止,云涵挣扎着睁开眼,却看到模糊成一片的房间色泽,慢慢汇成一片五彩斑斓,再渐渐清晰时,已是他们最常去的【醉仙楼】三层天台上。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水墨色长衫的舒歌,唇角带笑,酌酒轻吟。
绯红窄袖小套衫的沐云生蹬着皮革的靴子,昭示着白天又去了官道赛马赌马。趴在栏杆上,看淋漓尽致的描述了词里场景的繁华长街,回眸笑道:“舒歌,你这人吧,平时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可一到晚上就落寞忧伤了起来...”
舒歌笑道:“或许我身上流有狼人的血液吧,一到天黑就变身了。”
沐云生回到椅子上笑道:“变就变呗,舒歌也是人,不应该一直开心。就像舒歌虽然大多数时候在唱歌,但是也喜欢触景伤情的吟诗啊。”
舒歌情不自禁的笑开,胸腔里溢满柔和温暖,又倒了杯酒道:“尝尝【醉仙楼】放了三十多年的贵妃醋。然后,我们不唱歌,也不吟诗。我呀,讲笑话给你听!”
“好啊!”沐云生举杯一饮而尽,舒服的斜靠在椅背上把玩酒杯。
舒歌笑吟吟道:“话说有一天,飞机上,乌鸦对空姐说:‘给爷来杯水’。猪听后对空姐说:‘给爷也来杯水!’空姐听后,把乌鸦和猪一起从飞机上扔下来。乌鸦笑着对猪说:“傻了吧,爷会飞~~~~’”
沐云生看着笑的前仰后合的舒歌,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飞机和你说的‘搞什么飞机’...一样吗?”她被这个开篇疑问弄的满脑子问号,根本没听后来的...
舒歌满脸黑线的恶寒道:“...谁教你的冷笑话?”
沐云生呆头呆脑的看着他:“...诶?”她讲了笑话吗?
舒歌酷酷的打了个响指道:“OK!冷笑话是吧?看谁先冻死谁!听好啊:一只北极熊孤单的呆在冰上发呆,实在无聊就开始拔自己的毛玩,一根…两根…三根…最后,拔的一根不剩,他突然大叫...好冷啊!!”
云涵坐在屋顶上“噗嗤”一声笑起来,饶有兴趣的向云生道:“生生,别输他啊!”
沐云生却恍若无闻的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还有没更好笑的?好好听!我喜欢听!”
沐云涵怔愣之后,豁然起身,头晕目眩的摇晃了一下,怎么回事?!他们没看到她吗?恍惚时,她还以为他们又回到了三人行的青葱岁月,却忽然间,她就成了他们视而不见的路人甲乙丙?!
“云生!舒歌!”焦躁的飘过去喊着他们的名字,却蓦然发觉,那字字句句的言笑晏晏,俱都渺远的万水千山恍如隔世。用力喊他们的名字,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混沌渺远,场景错乱起来。
心慌意乱的看着繁星满天的夜空,瞬间乌云密布,雷鸣闪电滚滚而来。环视四周,人已经站在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巅。
沐云涵惊恐的四望,灰暗的山崖下,如天色一般铅沉的海水,澎湃汹涌的拍打着崖底礁石。而旁边不远处,云生神色飘渺的缓缓走向边缘。骤风猎猎的吹起她烟紫色的衣衫,发丝裙摆纠缠着狂舞。
云涵窒息的看着她,纵使她此刻仙姿如画,却还是被站在死亡线上的惊心动魄,湮没了任何欣赏的yu望。
“云生!”沐云涵看到她看向自己时恍惚而迷茫的神色,突然跟不上呼吸节拍,想大喊,却只虚弱的道了一句:“生生,和我回家...”
云生歪着头慢慢眨眼轻声道:“可是,舒歌在下面等我呢。你看,他在对我招手呢...”
云生探首想崖底俯视的姿势,让沐云涵脚软的跌倒在地:“不要去!生生...生生你...你用脑子想想清楚,你不会轻功也不会游泳,跳下去多危险啊,你过来,我带你去找下去那里的路。”想笑着哄她,却分明的不够镇定,嘴角颤抖着扯不出一个像样的笑容。
云生笑道:“舒歌会接着我的啊,他也知道我不会轻功不会游泳的,他都愿意以死护我不受伤害,怎么会让我摔到呢。”
云涵听到她说舒歌死时,骤然泪下:“是啊。生生,你明明知道他已经死了啊,怎么可能会在下面接着你呢?”
云生面色瞬间灰败,小声喃喃:“舒歌...已经死了...”
云涵肝肠寸断的看着她哭道:“是啊,他为了保护你,已经死了。你既然知道,怎么还这么不爱惜他的守护,明知道那只是你的幻象,还要故意的信以为真。你怎么可以想要去死?你怎么可以辜负为了你的生,而死去的人啊。”
云生捂着心口蹲下身去,趴在膝盖上轻声念念着舒歌的名字,泪流满面的绽开笑颜。
我记得你最后的微笑,记得你说:“我从遥远的时空穿越而来,不止是为了遇见我心爱的人,还是为了以命为誓的庇佑她。这是,我的荣耀,我的幸运。只要你好好的,我就甘愿。”
你就这样含笑消逝,我代你而活,又怎么可以,不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