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请——闭眼……”水妍难得地柔起嗓子，尤其是那个客客气气的“请”字，似有万千风liu暗示蕴涵其内。
“好、好，”石鎏嘴角含笑，乖乖地闭上眼睛，“接下来呢？”
坐在床边的水妍顺手扯过身旁的藏青色枕巾，枕巾上浮印着暗黑色盛开的牡丹。她水墨色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煞是可爱：“然后嘛……嘻嘻……”
水妍吃力地将枕巾举至床边弯腰看向她的石鎏眼前，“这样——”
突然，水妍用枕巾蒙住了他看向她的深邃的眼睛，在他脑后利索地打了个结。
石鎏一楞。
“小石榴……”水妍婉转的语气中似带深深的恳求。
“哈哈，好吧！任凭娘子处置！”石鎏大笑。
“嗯，这就对了嘛。”水妍勾起纤纤玉指，颤抖地探向他的怀里——
初秋肃杀的空气瞬间升温，细密的呼吸打碎夜的宁静。石鎏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了那妙人儿，但水妍却皱皱眉，似是忍受不住缺氧的煎熬，把他又往远处稍微推了推。
当石鎏准备尽情享受这个倒追他三个月的女友缠mian绕指柔的时候，水妍忽明忽暗算计般的眸子泄露了她的内心：不，他们的关系绝不是男女朋友那么简单。可惜，石鎏的眼睛被布蒙住了，他看不见。
终于——时机到了！水妍干净利落地扯下了他挂在胸前从不离身的优盘，几个起落，蹦出窗子，玲珑的身躯跳跃着，消失在被晚灯照亮的橙色夜幕中。
石鎏慢慢把枕巾摘下，踱到窗前。这二层小楼算不得高，结构却十分复杂，遮住了他望向水妍的视线。他低头看向空荡荡悬在脖子上的优盘绳子，眼光充满着破碎的心痛，又突然狡黠地闪了闪，笑了。
这时的水妍，已经拐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中，跨上了早在那里恭候她的奔驰，扬长而去。
汽车停到了城外的一个小别墅旁。水妍下了车，接着司机也下来了。那司机是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把水妍搂到怀里,“妍儿辛苦了。等我们苍鹰打败鹫峰，把他们公司的游戏搞垮，玩家都吸引过来的时候，我就送你……一个婚礼！”
“得了吧沧海，”水妍一把将他推开，话语里充满了冷酷，“我知道，你——”她指着他的胸口，“这里不是真心的。但是，这个——”水妍右手拇指和食指相搓，做了一个数钱的姿势，“却是真的！”
“不愧是骅烨手下的王牌间谍，我为你付出那么多，难道你一点都没有过动心吗？”那个被称作是沧海的男人抓住水妍的肩头，轻微摇晃着。
“拿钱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水妍面不改色地吐出这几个字。
“明天。”沧海垂头丧气地说，“明天我派人来送钱。现在，可以把东西先给我吗？”
水妍摇摇头。
“妍儿，你知道的！这些数据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早一秒钟拿到，就多一分胜算的可能！我一定要在三天之内、公测之前毁掉它的！”
水妍默默转身，替沧海打开车门。
目送着沧海的汽车尾灯消失在夜幕中，水妍拿钥匙开了门，走进了那栋小别墅，打开了吊灯。别墅里面的摆设不多，所以显得有些空旷。水妍张开左手，专心凝望了一会那个被汗水浸湿的紫色荧光优盘。过了一会，她甩甩乌黑的长发：笑话，还没有哪次任务让我如此紧张。她忿忿地想。
水妍一屁股坐在大厅角落的电脑桌旁，开机，把优盘插进了孔槽中。虽然知道未经买主同意，就私看货物有违付费间谍风范，但是，反正屋子里又没有其他人。而且，实在是想知道，一直号称全国游戏界制作龙头老大的苍鹰，怎么会被这款游戏弄得食不知味、夜不安寝，感觉到无比的压力，甚至想出请间谍帮忙窃取游戏数据的馊主意……“唉，我今天是怎么了？”水妍咬着下唇，恼火地想，姑奶奶我就是想看了，还用得着给自己找理由？
“头——上——三——尺——有——神——灵！”
水妍心跳慢了半拍，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鹫峰游戏公司制作。”
咳，这不是那款正在内测阶段的鹫峰开发的游戏的名字嘛！自己在心虚什么呢！水妍稳稳心神，继续盯紧电脑屏幕，生怕漏过一个细节。
电脑屏幕水波粼粼，浮现出一个黑色的漩涡，越旋越紧密。
水妍心道：“不好！”但是双脚仿佛生了根，挪不动半步。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发现游戏里好像有自己的影像。待要把头伸过去看清楚些，脑袋却溶化在了屏幕里面！接着，身躯、四肢、秀足……水妍整个人，都被屏幕吞没了！
“啊啊啊啊啊——”水妍大惊，“我这是……在做梦？”
走不尽的山峦的起伏、河流和草原。数不尽的密密的村庄、鸡鸣和狗吠。
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头。水妍拧起好看的眉头，苦苦思索着。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头呢？
远处的房子里，走出一个手握葫芦的女子。葫芦顶上开了个小口，冒出丝丝白色的热气。
再远处的河边，一个青年男子手拄青锋剑，以水为镜，正在观赏自己的脸。
天边，一群无头长尾的鸟雀乍起，惊扰了沉寂的朝霞。
水妍终于明白不对在哪里了！是的！眼前就好像是几个世界的重叠穿插。虽然站在坚实的土地上，但是自己就像个上帝，以俯视的眼光，观察着世间万物！就好像……就好像是坐在飞机上，没有云彩的遮挡，没有“近大远小”自然规律的约束，一切都以一种不正常的比例呈现着，异样地清晰。
“啊啊啊啊啊——”水妍花容失色，“我这是……已经死了？”
不要啊！我的六十万块钱还塞在后花园的石头窟窿里，还有二十万藏在沙发夹缝中，还有三十五张银行卡躺在衣橱的尼龙丝袜里……二十一年的大好年华呀！光替人卖命了！我还有梦，我还要挣！
不对呀，如果人死了，应该不会思考才对呀，而我……水妍暗忖，我的思维这么清晰，我的视野如此开阔，怎么会是……不，一定不是！
踉跄后退几步，背部被柳树干硌了一下——唔，好痛。
把玩着柔嫩的柳树枝条，突然，一股寒意袭上脊背：柳树发芽、开花和结果都是在春天呀，现在不是初秋么，应该是凋谢的时候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有如此茂盛的柳树！
“啊啊啊啊啊——”水妍以手捂口，“我这是……在地狱还是天堂？”
跌跌撞撞，水妍往河边走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一只硕大的白毛北极熊正用爪子捂着嘴，滴溜溜的黑眼珠里写满惊恐与疑惧。
“人混到这份儿上，真该一头扎下水里去自杀算了！”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水妍身体打了一个激灵：那么，他追来了！
可是，人在哪呢？天、地、前、后、左、右、四周，遍寻不见他的身影。
“石鎏！可恶！滚出来！送姑奶奶我回去！”水妍怒视着空气，快要抓狂了。
“你确定要回去吗？这……”
“确定！谁爱呆在这鬼地方！”没等石鎏把话说完，水妍恶狠狠地道。
“你呀，就是个财迷心窍的急性子。好吧，快人快语，留在这里可以挣钱。不出一年，我保你是亿万富翁！”
“哦？”
“不信？你看。”河水里突然跳出了许多鱼，在初日光晕里，银光闪闪。水妍急忙用手——哦不，现在也许称它是爪子更为恰当——跃起一抓，眼睛里顿时布满了小星星。
“看见了吧，钱来了。”
“这有个屁用！游戏币罢了！”水妍欢喜了片刻，便冷静了下来，将那些银币又甩入河中，银币沾水立即化为小鱼又游走了。
“可惜呀可惜，”啧啧声又在空中响了起来。“那些银币，集齐一百个，便能兑换成金币。而金币呢，可以用来做点卡买卖。点卡，可以让你做到游戏币和现实生活中的钱的互换呢！至于点卡的市价嘛……”石鎏压低声音，突然变得神秘了起来，“由你而定。”
“成交！”水妍愉快地喊道。不过马上——
“等等！死石榴你把姑奶奶的样子给我变回来！”
“呵呵，你说什么？我没听见。我只听见了‘成交’。就这样。你欺骗过我一次感情，这是你逃不掉的惩罚。记住，你不是玩家，是负有责任的NPC。当你得到分别代表着一个礼拜的七天的玩家的协助之时，你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有许多连我们游戏研发人员都不知道的东西等待着你的开启呢！北极熊，再见了。祝你好运。”
石鎏的气息渐渐远去。也罢！虽不知他那些话的可信度有多高，不过正规挣钱的日子总比脑袋别裤腰带上的间谍生涯安逸得多。“价由你定”这句话盘旋飞扬，水妍笑着眯起了眼睛，一双熊爪灵巧地伸到了水里——嗯，河水融融地，好暖和。游鱼凉丝丝地，脱水即溶，化作银币。
“哈哈，这样赚钱倒是蛮有意思的！”水妍愉快地想，疯狂地在水里捞鱼。“看我的“熊——霸——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