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打猎的队伍回到了山寨。但这个寨子显然并不是岑青第一次带云飞所去的山寨,而是另外一个。不过从外面看起来一模一样。一到这里云飞便被囚禁了。当然不是怕他会逃跑,而是明玉已经彻底对他失去了耐心。
燕十眉这两天一直都处在兴奋和新奇中。茫茫的雪原、连绵的峰峦,呼啸的林涛,神秘的山寨,这一切都让她感到说不出惊讶和刺激。虽然自从来到寨子就再没有见到师哥的面有些奇怪,但每次问起来明玉都以云飞有事出去了为借口搪塞。兼之这一路上云飞对她很是冷淡,她以为他还在生气她这次的私自前来,对云飞没有告诉他就一人出去有些生气,索性也就不再在意,只是一直缠着明玉和岑青。远来是客,岑青对她很是客气,明玉倒也耐着性子敷衍,十眉玩的很是开心。
山寨的夜晚是清寂和寒冷的,十眉一人在屋里坐着无聊,想起了下午山寨外面曾飞马来了一个送信的人,明玉当时正和她还有岑青一起为明日去猎熊做准备,看了信之后一言不发,但脸色十分难看,之后便一个人先走了。十眉心下好奇又狐疑,决定去看看他一探究竟。
前几天的大雪已经融化,天气倒比下雪时还要寒冷。深山里的风刮起来是排山倒海般的凛厉,吹到人的脸上就像刀削一样,地上的泥泞早已被冻成了凸凹不平的沟壑,脚踩上去比铜还要坚硬。十眉磕磕绊绊的走的艰难,幸得天上有月亮,洒下缕缕清辉,但那月光仿佛也被冻住了似的,有些有气无力,让人更觉冷的钻心。
十眉住的地方在山寨的最里面,离着明玉的屋子还有好大一块距离。再加上道路难走,待得走到明玉屋外,十眉已经冻得浑身如同冰人。
伸出冻僵的手敲了敲门,半天没有动静,但屋里分明亮着灯。十眉犹豫着推门进去,却见明玉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的一张矮塌上对酒独酌。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昏暗。明玉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的眉头紧蹙,脸色阴郁,与白天的神采飞扬大相径庭,这让十眉有些惴惴不安,不知是不是还要进来。而明玉好似入定了一般,对她的出现浑然不觉。
在进退两难中十眉轻轻咳了一声,明玉好似突然被惊醒,抬眼望向她,眼光是陌生而迷茫的,这让十眉有些害怕,她怯怯地叫了一声:“明大哥!”
明玉看着她的眼光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一丝惊喜在他的眼中绽放,并愈来愈强烈,好似阴云密布的天幕中忽然照射进来一缕太阳那明朗灿烂的辉光:“是你吗婉儿?真的是你?”
他的眼中满是热切和期盼:“你终于来了,你还是来看我了是吗?”他向着十眉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什么,却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十眉急忙抢上去扶住他,因为害怕她的声音抖抖的发颤:“明大哥,你是不是喝醉了?”
“是你,真的是你吗?是的,我抓住你的手了,你真的肯让我握住你的手了吗?”明玉的眼中竟然隐隐有泪光闪现,他喃喃自语着,用力握住十眉的手,他是那般的用力,似乎生怕一放手十眉就会瞬间消失一样,以至于十眉痛的轻叫了一声。
“我弄痛你了吗?对不起,婉儿,”他轻轻将十眉的手放在唇边不停地亲吻:“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真的肯来看我了,你也是想我的是不是?太好了,太好了…..”他的声音里除了喜悦还带着一点点的委屈:“盔甲太重了,它真的太重了,像铁一样…..是的,它像铁一样的硬,可是每天、每天我都要穿着它,它压得我的心很疼,这儿,”他的手臂轻轻的圈住十眉,想要拥抱又不敢用力,他的婉儿是那般的娇弱和害羞,他怕他会唐突了她。
十眉忽然心里酸酸的,就如小时候受了委屈又不敢表露出来,那种涩涩的苦苦的味道。
她不由自主地将脑袋深深埋入了面前那个宽厚温暖的胸膛,只为了要赶走那种酸酸的味道。
她听到她所依靠的胸膛里有鼓点在猛烈敲打的声音,她被一双有力的胳膊猛地匝住了,她的整个身子被深深拥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好像梦一样的感觉。好像她已期盼了好久。这种感觉迅速充溢了她的身心,她快乐的想要飞了起来。
她的下巴被轻轻的抬起,她看到了那双如海的睛眸,深邃而辽远,那里有她不可知的快乐和伤痛,有她触不到的笑靥和伤口。可是那些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她只要现在,只要现在的这个他,就已经足够了。泪眼朦胧中,一种陌生而又热切的气息充溢了她的唇齿,慢慢地扩散到了每一片肌肤、每一个毛孔,她的身子在颤抖中慢慢瘫软了下来。
如豆的灯光在摇摆中终于渐渐熄灭。月光静静的洒了进来,如霜似水。如涛的风声似在耳边又似在遥远的天边响过,一切都梦一般的不真实,一切又都刻画般的清晰。
阴暗的地牢一角,云飞和衣而卧。铁门打开的声音,云飞坐起身来。
岑青手里拿着一只酒坛,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名捧着食盒的山匪。
岑青隔着碗口粗的铁栅栏,与慕云飞无语对视。
半响,岑青将酒坛和食盒放在了地上,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云飞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慢慢蹲下身子,将那坛酒轻轻拿了进去。但他没有喝,他的眼睛静静看着那坛酒,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喝过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