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瑞阳讪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
狄烨明实在无法将面前一身朋克车手打扮的他和他出事前的形象重叠起来。那时的曲瑞阳，总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休闲装，爽朗的笑容，俊逸的脸庞，挺拔的身姿，是许多女孩心仪的对象，可现在呢，漂染的黄发，左耳打了三个洞，银质的耳链化了条跳弧线直至下唇环，不伦不类的样子看得他气不打一处来。
相比狄烨明的盛怒，曲瑞阳倒是不以为意，一脸痞笑地与他勾肩搭背，“我说，老狄啊，咱们认识有五六年了吧，看你样子是升官发财了，照顾照顾兄弟生意怎么样？”
狄烨明眉头拧成了川字，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应该会和千夜一样，无法放弃追缉K先生吧。
“你看，我还空着十几个格柜，位子是有些偏啦，但正好凸显神秘感，要不你全租下？”他比划着，“我在上面拉条横幅，说是警用专柜，卖点仿真手枪呀之类的小玩意。”他拍着胸脯保证，“我包你赚钱！”摸了摸下巴，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继续劝说，“不说赚很多吧，早餐和烟钱是足够了，怎么样，考虑考虑？”
狄烨肃容，自豪而骄傲地说：“我是人民警察！”
曲瑞阳学着他的神情，挺直腰板，高声道：“我是穷苦老百姓！”他软下来，像一滩泥搭在狄烨明身上，无可奈何地解释道，“我说老哥，我又没让你卖真抢！难道警察不能做点小买卖？你是党员，要响应党的号召，什么叫做共同富裕。”他指了指狄烨明，“你是先富。”又指了指自己，“要带动我，帮助我富裕起来，懂吗？”
狄烨明悲哀地看着他，“曲瑞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除了侦查案件，你很少说话。”
曲瑞阳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那时自闭，所以才进了精神病院。”
狄烨明心里咯噔一声，“你记得？”他记得，他记得多少？之后的事情他不是全忘了吗？如果他当真晓得事情的始末……狄烨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敢往下想，低声道：“其实，你可以继续完成学业，我们警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他兴趣了了，“拉倒吧，我还是当我的小商贩自在，天天打打小游戏，把把小妹妹，舒坦，快活！”他冲了杯雀巢咖啡，端到电脑面前，“我要继续玩游戏了，你请便吧。”
狄烨明挡在电脑前，正色道：“你不是想当一名侦探吗！”
咖啡腾起的热气扑洒到曲瑞阳脸上，藏在刘海下的眼睛染了水汽变得深邃而迷离，那一刻，他仿佛又听到凄厉的哀嚎和粘稠的脚步声，他赶紧收住心神，笑道，“年少不更事，胡乱说的。”他拍了拍狄烨明的肩膀，让他移开，“谢谢，我要开始战斗了。”他活动活动指关节，点开页面，准备应战，提气大喝了声，“冰龙，爷就不信杀不了你！”狄烨明高大的身材挡住了光线，屏幕昏暗，看得眼睛不舒服，曲瑞阳很想让他快点闪人，但懒得和他说话，干脆把他为空气，埋头打怪物，刚刚看见冰龙，电脑突然黑屏。曲瑞阳茫然地盯着电脑足足三秒，霍然起身，大骂，“你******到底要干什么！来找茬的是吧！”
狄烨明勃然大怒，“应该是我问你要做什么吧，你躲在店里游戏人生，在电脑里杀怪物，K先生******明目张胆的在外面杀人！”
“他杀人你不知道去抓呀，来我这里发疯！”曲瑞阳从桌下拿出一个厚信封甩到狄烨面前，发出严重警告，“你再寄这种照片给我，我就去警局告发你，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处置泄露警方机密的人！”一周前，曲瑞阳开店的时候发现栅门下有一封很厚的信，信奉上写着：‘曲先生亲启’在手中掂量掂量还有几分重量，出于好奇拆开了，没想到是死亡照片！
狄烨明气愤之极，脱口而出，“如果你真能忘记所有事，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他捡起散落的照片，眼前一亮，照片的前后顺序改变了，他看了照片！狄烨明按捺心中的喜悦，察觉自己方才失言，道：“寄给你照片我便后悔了，不该打扰你现在的生活，可情况有变，你们学校的那启案件被定性为自杀，已经结案了。”话点到为止，他长叹一声离开格子店，他相信这一番话足以令曲瑞阳动容。曲瑞阳喜欢不符常理的案件，其狂热程度令人瞠目。有时候，狄烨明会想，兴许正式因为曲瑞阳对案件的执着，才会引发那场悲剧，当然，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过错，如果自己能力有限亦不会请他来协助侦查。
曲瑞阳倔强地抿嘴，眯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格柜，眼底翻涌着不名意的恨意——
身着白色高领毛衣的曲瑞阳踏着雨水不停地奔跑，单调而急切的脚步声在无人的街头回响，奄奄一息的路灯像鬼火一般哧哧地扑闪。
他一路追缉凶手，根本没有意识到凶手的目的何在，直到他看见凶手进入大厦才恍然大悟。
家门虚掩着，老妈的哀嚎让他绷紧的神经彻底断裂。惨白的月光，一地霜白，风鼓动着白绫一般窗帘飞扬，室内温度极低，仿佛置身于阴冷密封的冰窖，浓郁的血腥刺激着他的嗅觉，犹如麻醉剂一般将他的思维麻痹。
黑暗的尽头响起粘稠的脚步声和拖拉重物的摩擦声，曲瑞阳屏住呼吸，莫名的压迫感让他心脏狂跳不已，双腿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黑影逐渐显现，凶手的白衬衫沾满了赤红的血，他笑了，五官错位的揉在了一起，在月光下格外狰狞，他身后拖着一个血人，地板上遗留着蜿蜒的血迹。
黑暗如同潮水，满过窗户上的铁栅栏，将曲瑞阳包围。他看见自己老妈在血泊中勾起身子，对自己阴毒地笑，嘴里念叨着诅咒的语言。突然翻身一滚，挣脱凶手的束缚，像蜥蜴一样匍匐在地，咧嘴吐出鲜红如信子般的长舌，凶猛而迅速地扑倒凶手，锋利的指甲活生生的撕开凶手的胸膛，埋头在他敞开的肚里，疯狂的嗜血吃肉，吧吧地咀嚼声让曲瑞阳毛骨悚然。
凶手非但不觉痛，还宠溺地看着吃自己血肉的怪物，笑着对曲瑞阳招手，似乎很荣幸成为别人的大餐。
曲瑞阳惊怆万分，胃里一阵痉挛，恶心得想吐，颓然瘫坐在地，老妈怎么会变成怪物？“妈……”
怪物老妈听到动静猛然，血染脸红，澄黄的眼睛中米粒大的瞳孔不断扩张，好像是看到新的猎物一般兴奋，锯齿缝隙里挂着残留的肠衣，‘她’张着血盆大口，手脚并用的朝曲瑞阳迅速爬来……
门铃的叮当让曲瑞阳惊醒，他木然地回首，只见租格柜的女孩惊怵看着自己，抖着声问：“老板，你，你怎么了？”
曲瑞阳不解其意，问道，“我怎么了？”话语甫落，方觉自己的语调过分低沉沙哑，似乎连音色都变了。
女孩骇得面色苍白，背手拉着门把手，随时准备逃跑，“你的声音，笑容，还有……”
笑容？曲瑞阳触摸自己的脸部，提口角肌果真果向外扯，对面格柜的玻璃印照着自己的影像，不知何时，自己竟然满口血红，眼中疯狂笑意未敛，一如臆想中的怪物老妈，他下意识低头，手腕内侧有一排渗着血的牙印，周围的皮肤红肿，应该吮吸造成的。
他强压着心中的不安，藏起受伤的手，笑道，“可怕吗？刚才温习了一遍生化危机四，像不像里面的丧尸？”说着，做了个恶鬼捕食的动作唬女孩。
女孩一听乐了，埋怨地捶打曲瑞阳，嗲声嗲气地说：“老板真无聊！没事学什么丧尸啊，吸血鬼多帅！”
曲瑞阳逗她，“飞飞，你说是我帅还是吸血鬼帅？”
飞飞丝毫不买他面子，答道：“还用问么，当然是吸血鬼！”
曲瑞阳佯装生气，穿上皮夹克，冷哼一声，“臭丫头！白疼你了，下月租金恢复正常啊！”
飞飞拉着他手臂，赔笑道；“嘻嘻，老板最好了，不会给我长租金的。”旋即，问道，“你要出门？”
“你不稀罕我，我去找人稀罕我。”
飞飞以为曲瑞阳因自己的话生气，心里甜得跟蜜儿似的，羞红了脸，食指相绕，低头看着脚尖，小声嘟囔，“其实，其实我喜……”话还没说话，门铃再次响起，曲瑞阳已经不见踪影，她气得直跺脚，“老板是混蛋！”
秋风瑟瑟，落叶纷飞，天空蒙了层灰蓝，车辆开始增多，下班高峰，交通堵塞难免，此起彼伏的喇叭没个消停，吵得精神萎靡的曲瑞阳躲进路旁的咖啡厅。
悠扬的曲子，昏黄的灯光，即便是喝黑咖啡，依旧头昏脑胀，不知是不是艳福太多，身子很虚，搞得他最近不敢近女色。
“先生，您要的牛扒。”
“嗯。把账单交给角落里看报子的人。”见服务员没有离开，他边吃边说，“我没有钱，你去找他。”
小服务听罢，无助的看着领班，小声的回报情况。领班看曲瑞阳穿着，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对小服务员交代了两句，站在一旁静观其变，随时准备报警。
小服务员硬着头皮走向咖啡厅西角的一个卡位，礼貌地问道，“您好，请问您认识坐在窗边的那位先生吗？”
男人不解地说：“怎么了？”
“那位先生说他认识您，要您帮他结账。”
男人接过账单一看，暗自骂了句：该死，一顿吃了两百！他朝窗边望去，发现曲瑞阳已然不知去向，欲掏皮夹付钱，却发现自己的钱包不翼而飞，忽然想起在格子店中他搭自己肩膀的一幕，气得七窍生烟，只得在窗边张望。
曲瑞阳站在马路对面，满脸笑意地拿着皮夹朝男人招手，扬长而去。
男人狠狠地捶打玻璃窗，餐盘内价值一百二的牛扒被切成条状，特意排放成K字，叉子竖直插K字中央……
男人满意的笑了，有他相助再加上千夜的情报，缉拿K先生只是时间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