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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识君颜(3)

西边最后一抹晚霞渐渐散尽,天完全黑了下来。

琼玉宫寝殿红烛高烧。梁冰倩坐在锦帐重重的象牙床边,慌恐不安之中竟有几分感激与宽慰。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种心情,但她无法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下午梳妆罢以后,可儿告诉她,赵顼为了迎接她入宫,特意吩咐将琼玉宫布置成和民间百姓成婚时的新房一样。宫中的布置本来就给她一种特别的感觉,听了可儿的话之后心中一动,明白过来。入夜之后,宫女们在床帐里撒了许多红枣、花生、桂圆等吉祥物品,可儿又告诉她赵顼来时她只需在寝殿接驾,不必迎出外殿,所以晚膳之后她就在寝殿独坐。殿中点着四对红烛,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灯具,锦帐珠帘窗纱都是红色的,古琴箱奁等也都用红绸罩住,床上的绣被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看着这一切,梁冰倩除了隐隐的感激之外,忽然明白了赵顼为什么不让她迎出外殿,他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洞房花烛的新娘子。

外面一阵脚步声响,有人进了大殿,接着就听见外殿的可儿玉儿接驾的声音。梁冰倩心中更加慌乱。很快一人穿过东次间,进了寝殿。梁冰倩不敢抬头,只大概看出那人穿一身黄色袍服,知道天子驾到,急忙站起身来,趋至锦帐外面,跪伏在地,叩首见驾。

来人就是当今天子神宗皇帝赵顼。赵顼走到梁冰倩身前,站立了片刻,弯身将她的下巴轻轻托起。梁冰倩双目微闭,香腮带赤,呼吸也急促起来。赵顼微微一笑,说:“平身吧。”然后伸手轻扶她起来。

梁冰倩脸上红晕还没有褪去,赵顼握住梁冰倩的玉手,说:“你还认识朕吗?”梁冰倩想起上次与赵顼在自家后园相遇之事,低声说:“臣妾那天不识圣驾,请皇上恕罪。”赵顼摇了摇头,“你何罪之有?朕擅闯私园,本来就不应该,要错也是朕错了。”说罢揽着梁冰倩的纤腰,走进锦帐,在床边坐下。梁冰倩虽然羞涩,但却不敢挣开,低下头坐在赵顼身边,一动不动。赵顼又说:“朕召你入宫,你怨恨朕吗?”梁冰倩这次入宫,的确是满怀幽怨,但不敢将心中真情说出,只说:“臣妾不敢,能进宫侍候皇上,是臣妾的荣幸。”

赵顼面色端肃起来,“朕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你却是让朕最为动心的女子。朕曾在你父亲书房听过你弹琴,琴声让朕心仪不已。那天在后园相见以后,朕就再也放不下你了。碍于礼制,朕现在只能册封你为贵嫔,等回到京城,朕禀明太后和太皇太后以后,一定给你一个妃子的名分。”说到这里,赵顼看了看四周,又说:“朕知道今天对你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朕不能像民间百姓一样给你一个新婚典礼,但朕想让今天隆重喜庆一些,所以才命人这样布置寝宫。你就把今天当成你的新婚之日,朕以后也会记住这个日子的。”

梁冰倩听了赵顼的话,才知道他早已留心自己,看来那次在后园相遇也不是偶然,竟是赵顼有意前来相寻。但这一切都是因为琴声而起,却是她没有想到的,她只有暗自叹息造化弄人。她知道既然已经进宫,不论她愿不愿意,赵顼对她是好是坏,他注定都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了。而赵顼作为一国之君对她如此看重,她仔细思忖赵顼的话,对她心境的体贴入微不能不让她感动。反复思虑了很久,不由两行珠泪滚落脸庞,抬起头来,说:“皇上如此眷爱臣妾,臣妾万死难以报答。”

赵顼见梁冰倩脸上珠泪晶莹,如梨花带雨,轻轻托住她的下巴,揩去她腮上的泪珠,说:“你不要这样说,朕虽然贵为天子,拥有天下,但也有七情六欲,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会体贴心疼。朕爱慕你,为你做的再多也是情愿的。”

梁冰倩已没有了初时的羞涩与慌乱,眼睑低垂,说:“臣妾以后只有尽心侍候皇上,以报答皇上隆恩。”

赵顼点了点头,又凝视了梁冰倩许久,长叹一声,“卿实在太美了,朕此生能得卿相伴,夫复何求!”

梁冰倩脸上又飞起红晕,娇喘微微说道:“蒙皇上错爱,臣妾愧不敢当。”

赵顼见她樱唇半张,吹气如兰,忍不住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梁冰倩脸上红晕更炽,赵顼俯在她耳边低声说:“朕思慕卿久矣,卿当与朕共度良宵,以慰朕念念之心。”

梁冰倩知道这是赵顼在向她求huan。虽然她是个闺阁千金,但在天子面前,又有什么矜持可言,所以她只能迎合圣意,说道:“臣妾粗陋,蒙皇上错爱,若能让皇上愉悦,实是臣妾之幸。”赵顼轻轻一笑,伸手给她解衣。赵顼对女子的衣饰非常熟悉,很快将她的外衣脱下。梁冰倩娇躯微颤,伏在赵顼怀中,颤声说:“臣妾身份卑微,还望皇上怜惜。”

赵顼突然觉得体内一阵热流涌动,弯腰将梁冰倩横身抱起,卧在象牙床上……

夜已深。

梁冰倩躺在赵顼身边,看他带着满足的笑意沉沉睡去,两行清泪滑落脸庞。“元峰。”她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一阵悸痛:“妾今世与你无缘,只有来生再报答你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可儿玉儿进寝殿侍候梳洗。梳洗之后,梁冰倩依照礼仪向赵顼叩拜请安。赵顼见梁冰倩晨妆以后,别有一番妩媚,微笑着将她扶起。外面宫女禀报说早膳传到,于是两人到外殿用膳。

早膳以后,因为没有其他事情相扰,赵顼带梁冰倩去御花园赏看牡丹。

御花园中春guang明媚,花木葱茏。赵顼携着梁冰倩在花径中缓步而行,可儿玉儿等众宫女在后面跟随。梁冰倩身着红色曳地长裙,头上簪了一支镶玉金步摇,行动之间,金步摇的垂珠轻轻摇晃,更加显得眉目如画,体态娇娆。赵顼心情十分愉悦,一路与梁冰倩赏评着园中花木,到了翠芳亭前。

翠芳亭在御花园东面,居高而建,最适于观赏园中景色。两人轻步上去。此时正值万花会之期,御花园也和洛阳其他园林一样,花木以牡丹最盛,翠芳亭外就有一处花圃,里面几十株牡丹姹紫嫣红,争妍斗艳。赵顼将梁冰倩揽在胸前,两人凭栏而望。

“你喜欢牡丹吗?”赵顼微笑着问。

“牡丹端庄雍容,臣妾从小就喜欢。”梁冰倩轻声回答。

“依朕看来,朕的冰倩便是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

看梁冰倩脸色变红,没再说话,赵顼又笑着说:“你取名冰倩,果然冰清玉洁,倩丽无双,朕以后就叫你倩儿吧。”

“在家时臣妾父亲也是这样称呼臣妾,只是臣妾身份卑微,怎敢当皇上如此宠幸。”梁冰倩语声幽幽。

“什么身份卑微,朕现在只有两个妃子,回京城后朕册封你为贵妃又有何妨?”赵顼的话中充满宠爱之意。

原来北宋嫔妃制度,皇后以下,共设贵妃、贤妃、德妃、淑妃四妃,四妃之中,以贵妃位份最高,仅次于皇后。

梁冰倩又沉默不语。

“其实回到京城朕就不能和你朝夕相处了,所以朕倒想一直在这里住下去。”说到这里,赵顼的声音有些忧伤起来,“朕即位八年来,为了强我大宋,费尽心力,真的觉得很累,现在朕只想和倩儿在一起,好好地休息休息。”

“能为皇上解忧释怀,是臣妾无上荣幸,只是皇上还要以国事为重,不要太过消沉。”梁冰倩端容劝说。

“你说的是,朕还未灭了胡虏,完成振兴大宋大业,怎会消颓下去。”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李宪从下面匆匆走上亭子,向赵顼梁冰倩行过参见之礼,起来禀告:“西京留守鲁大人求见皇上,正在武德殿等候。”

赵顼微微一笑,“他是向朕禀报万花会之事来了。”说罢又转向梁冰倩,“鲁子建来见,朕不好怠慢,只是不能陪伴倩儿了,朕十分过意不去。”

“皇上见鲁大人,乃是朝廷正事。臣妾有宫女们相伴,皇上不要太过牵念。”梁冰倩急忙回奏。

赵顼点了点头,随李宪下亭而去。梁冰倩恭立送驾,等赵顼出园之后,也带着众宫女回转寝宫。

鲁子建是来奏请赵顼梁冰倩观赏万花会的。原来万花会期间,西京留守司都要举办官方的赏花会,邀请官员文士、王公贵族甚至地方乡绅、富商巨贾参加。一般先是饮宴观舞,然后品评各家选送的牡丹等第。洛阳不论富户寒门,只要认为自己的牡丹有出众之处,就可以送来参评,评上等第者还可以获得赏银,所以万花会向来十分热闹。赵顼初来洛阳时,本想隐瞒身份,随意观赏几个私人花会,没想到后来因为梁冰倩之事不得不将身份公开。他现在心思都在梁冰倩身上,对万花会倒不怎么在意了。但他既然来到洛阳,又公开了身份,为了显示福泽百姓,与民同乐,也只好决定亲临万花会。他住进行宫后曾谕旨告诉鲁子建与民同乐之意,并给万花会颁赐了一万两银子。鲁子建领旨以后,更加精心地准备花会。今年的会期定在三月十六,会所在洛阳最大的私家园林李氏仁丰园。今天已经是三月十五,所以鲁子建进宫来奏请赵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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