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搞的！这么简单的发式都学不会，养你是吃白饭的吗？走开走开！看着就来气！”飘飘盛怒地一把抓下头上斜插着的银簪子，烦躁地把一头乌发拆散。簪上坠着的珠玉落到地上溅起清脆的响声，四处滚动，飘飘看得更加生气了。
我忙把散落在地的小粒珍珠玉石捡起来，兜在手绢里给她放到首饰盒子里，退出房去。
事实上，小绿九成九的手艺我已经学到了手，刚才梳的、飘飘独有的飘云发髻就算仔细看也很难分辨是出自谁的手艺。却不知为什么，飘飘一直是看我不大顺眼，挑刺找茬不断。
小翠被调到后院的水房帮忙烧水之后，她的火气越来越大，尤其在肥头大耳的客人走了之后。
“小绿。”
小绿仍旧喜欢低头缩肩小心翼翼地行走，看到我的时候惊讶地嘴微微张开，随即很快地合拢。
趁着中午太阳正好，我找到她同坐在水房门前的台阶上聊天。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小绿轻轻的声音伴着，不远处片片叶片从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上掉下来，叶落无声。
“……飘飘姐是这样的，她脾气不大好，每次客人走了之后，就要生上一段时间的气的，你不要和她计较了……”小绿略略红肿的手指揪着两边的袖子，试图把两只手藏进去不再露出来。
“喂，丑八怪！你在这儿偷懒不干活？还不赶紧进去烧水，是等着我来么！”水房里的一个小厮拎着水桶远远地朝这里吼着，鄙夷地呸了一声往姑娘们住的楼里去了。
小绿细碎发黄的头发软软地垂下来，大半张脸慢慢埋到膝盖里。
水房里没有姑娘，却有一个老伯和几个小厮。
“平时她有客人的时候你都要留在外屋的么？”我不敢碰她，怕她受到惊吓跑回到潮湿阴暗的水房，再躲着不肯出来，只得再找问题问她。
“嗯。”小绿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们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可是我每次都会被她赶出来的呢。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小绿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瑟缩一下，猛地把手臂抱住，摇头。
夏日的衣衫薄透，小绿瘦弱的手臂上一些被水浸湿的地方，隐隐浮现出一条条深色的淤痕。
“嗯……小绿，你听过一句话么？”
没有反应。
“它是这样说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翻出装着各种东西的小布袋袋。一片青翠欲滴的绿叶恰好落到我的手上。
为什么夏天的落叶也那么多呢。
小绿迷惑地抬起头，无意识地看着我的方向，似乎在思考我的这句话又似乎脑子一片空白。
我无辜地笑笑，拿出一颗蓝色的小药丸。“喏。”
她两只手缩在宽宽的衣袖里，灰蓝的袖子拧巴着不肯拿出来。
“我可是偷偷拿出来的，你如果不吃掉，被他们发现了，我要挨打的！”
小绿没有怀疑在春风楼何曾见过蓝色的糖，也没有怀疑我是如何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偷来的，只是慌忙拿两只手把我的手抱住，小心翼翼地四处看着。
我不禁酸楚，轻声道：“你放心，没人知道。”
小绿的脸红了一下，诺诺地应了一声。
其实她笑起来也挺好看的，左脸颊一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我特意在增强体质，养人元气的药丸里现加了一点甘草，小绿就已舍不得很快咽下去，品味醇酒一样慢慢地品。回头眨着星子似地眼冲我微微笑了笑。
“小绿，你知道么？她们啊……其实，是在嫉妒你呢。”
“你不要不相信，你以为在这里被很多个男人喜欢是一件好事么？”
小绿愣愣地回头望了望隐在树荫后属于飘飘的那扇窗，再回头看看湿气弥漫的水房，懵懵懂懂恍惚嗯了一声。
“小红！小红！死丫头死哪里去了！……”
“哦，她在叫我了，那么，再见啦！”我摆摆手一边大声应着一边往楼上跑，暗暗埋怨她的客人还真是多，难怪行事那么嚣张。其他姑娘要么看着眼红，要么看不惯她的姿态，与她说得上几句话的人很少。
“哎，小红啊，又被赶出来啦。以前小绿可是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呢，呵呵……”
“是啊是啊，谁不知道楼里就她特殊，喜欢在来客人的时候把小绿放到外屋，也不怕污了客人的眼……”
“嘻嘻……”
这两人，一个是柳溪身边的丫鬟小紫，一个是玉韵身边的丫鬟小兰。从来看我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外转悠就要上来嬉笑一番。
无奈，她们都是飘飘的邻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马上就知道了。我揭不得小绿的伤疤，问一下她们也好。
“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小紫笑了一阵，才捂着肚子断断续续地说：“你还问为什么，还不是当小绿挡箭牌来的！要是碰到不高兴接的客人，只要做做样子，再让小绿出来露一露脸，客人还不是什么兴趣都没有了？呵！为什么！……”
小紫冷笑着甩手进屋，小兰也嫌恶地瞪了飘飘的屋子一眼，回去了。
若是客人生气了，会把气撒在小绿身上吧，她手臂上的伤也是旧伤了，看着也不像喜欢捏人软肉的飘飘所为。
难怪都要抢着要小绿了呢，可真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啊……
“喂！喂！小兰！小兰！！……”小紫开心地从柳溪的屋子出来，兴奋地经过我往玉韵那屋叫唤。
“叫我干什么？睡午觉呢！”小兰披着一件粉黄色褂子，不耐地打着哈欠。
“别睡了，你知道么？后天……”小紫瞥了我一眼，把头凑近到小兰耳边。
“什么！真的要来！真的么？你可不要骗我，到时候要是不来的话，我告诉柳溪姐姐说你偷她的桂花蜜吃。”小兰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乐得一下子跳起来，一把抓住小紫的手臂。
“看看！看看！我好心好意告诉你，你就这样！”
“好了好了，人家也是激动么！那到时候……”
两人携着手走远，声音压得低低的，时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
平时，用不着经常放开神识探听别人的闲言碎语，用眼看，用耳听，再用心思考也很好。
春天刚刚过去，小猫儿又要叫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