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盖头,龙凤双烛,刺眼的红色,身边的嬷嬷恭敬而又淡漠的在身边伺候着。
顾雪怡知道,自己终究是“嫁入”这皇室了。清晨由阿妈、大娘、额娘送上轿时,也是吹吹打打热闹了一番的,毕竟家里又出了一名皇妃,也是明王爷向朝臣们炫耀的又一资本,自己的长女月贵妃圣宠正隆却在一月前不幸染病去世,如今皇上迫不及待封次女为“淑妃”,宣召进宫,正是显示皇恩浩荡。自己的两个儿子镇守边疆,女儿又身为宠妃,整个朝廷还不是自己跺跺脚便要抖三抖。
可雪怡心里明白,自己的入宫恐怕并不为皇上所期待。从偏门外由几位公公领至永和宫后,她已经枯坐一整天了,除了一位公公来宣读封号和赏赐后,再没有一个人来过。红盖头还没有掀起,满桌的食物也不能动。她又累又饿,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若是皇上不来,自己总不能就这样等下去吧。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是刚才出去打探消息的桂嬷嬷。“淑妃娘娘……”。雪怡听出桂嬷嬷的支吾:“嬷嬷,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必遮掩。”“是,娘娘。皇上……皇上已经召了贵妃娘娘侍寝了。”
周围人一听都敛了呼吸,嬷嬷、宫女们生怕主子一个不如意将气撒到自己身上。
雪怡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到消息,这颗心还是如同寒九天在冰水里浸了一般冷。停顿了几秒她柔声道:“你们也都累了一天了,下去歇着吧。”“这,让奴婢们伺候娘娘就寝吧。”桂嬷嬷小心翼翼地说。“不必了,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用进来。”“是,娘娘。”嬷嬷们互看了一眼,逐个退下了。
雪怡扯下大红帕子,露出一张苍白剔透的绝世容颜,眉如远黛,唇若点朱,只是那星辰般闪亮的眸子里隐隐含着泪光,一天的折腾下来,带着令人不忍的憔悴。
皇上果然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好让她知难而退。外人只说是皇恩浩荡,又怎知她入宫的缘由呢?姐姐月贵妃死后,皇上封右相的女儿黎恒萱为贵妃,阿玛与右相素来不和,自然要重新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势力,这才联合了几位相熟的大人向皇上推荐次女入宫。阿妈在朝中羽翼众多,两个哥哥又镇守边疆,皇上自然是不喜他实力坐大,只是推辞不过,只得给自己一个“淑妃”的名义,却打算让她在宫中寂寞终老。
雪怡想到最后,无奈一笑。自己入宫来就没想要争宠的,姐姐月贵妃是嫡出的长女,受尽了万般宠爱,而自己不过是王府中庶出的累赘,从小的天差地别的待遇就使她早就失了争斗之心,而额娘的一生更让她看透了男人的喜新厌旧,圣宠又怎样?容颜一老,帝王的宠爱就如同抹布。色衰而爱弛。何况这后宫中最不缺的便是年轻美貌的女子。
雪怡吃了些桌上的糕点,一天的防备松懈下来,这会儿更觉得乏的厉害。未宽衣就直接倒在新嫁床上,看着锦被上的花团锦簇,忽然觉得只要无人打扰,在宫里待一辈子能青灯古卷也是不错的,这已是她最好的归宿了,毕竟“淑妃娘娘”能让额娘在王府里扬眉吐气些,不再受福晋和那些姨娘的气。想到这儿,她心安地睡了。
果然,自从入宫之日起,皇上半步都未踏入这永和宫。只是第二天又传来一道圣旨,命淑妃娘娘无事不要乱走,安心在永和宫中修身养性。一面未见,不知品行,何来修生养性之说?明眼人都知道皇上这招是告诉宫中所有人,新进宫的淑妃娘娘只是空顶头衔的摆设,消息传到太后耳中,太后也只是说皇上不喜爱那位妃子也是没办法的事,强求不得。这在民间摆明了是婆婆不疼丈夫不爱,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转眼进宫已有月余,天气也变凉了。内务府开始给各宫派发御寒物资,到了淑妃这里不是量少就是质差,有时竟干脆没有了,淑妃娘娘的例份连才人都不如。雪怡整日在永和宫呆着足不出户,皇上对刚娶进宫的淑妃娘娘,竟是不闻不问。对于这个未睹圣颜的主子,身边的宫女们开始还积极进言,时日久了,看确实没什么指望,不免失望起来,哀叹自己命苦,侍候的也不殷勤了。所幸还有陪嫁进宫的夏荷,打小侍候在身边的,事事贴心,总怕雪怡闷坏了身子。
“娘娘,今天天气不错,你去园子里透透气吧。整天在这屋子里都快闷出病来了。”
雪怡看着夏荷担忧的小脸,心里一暖。自己在王府时为免是非也是整日在闺房中度过,这种日子她倒不觉得闷,只是让身边的人担心却是自己的不该。想到这儿,她颔首同意。夏荷喜形于色,忙翻找衣柜为她打扮起来。梳上堕云髻,插上玲珑点翠镶珠簪,浅色裹胸宫裙外罩上青纱绸软衫,这些还是入宫时王府准备的。不一会儿,一个浅装丽人出现在铜镜中,雪怡看了觉得满意,夏荷一向知道她不喜奢华的喜好。“娘娘这么美,怕是宫里没再比得过你的了,可是皇上……”夏荷看了眼前的丽人,想着她年华虚度,不禁伤心哽咽起来。“夏荷,”雪怡打断她,“你要再这么多话,我可自己赏花去啦?”夏荷只得破涕为笑,搀了雪怡往园子里去。
虽然已是入秋,可这园中的奇花异草依然争奇斗艳,吞吐芬芳。每每有外国使臣来访,皇上都会带他们来这园子里游玩,这四季如春,百花齐放的美景不知羡煞多少使臣呢。
雪怡弯身抚弄一株盛开的芍药,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夏荷道:“娘娘若是喜欢,夏荷把它摘了,养在咱们院子里,那就可日日见,时时见了。”雪怡摇头:“既是喜爱它就该让它开的长久,你若把它摘了去,跟杀了它又有什么分别?”正说话间,突闻一阵娇笑嬉戏声,抬头看去,原来是几个宫装佳丽走来。
只见领头的女子一身大红宫装,头上一支九头雀钗,发髻上两对碧水琉璃簪子,眉心由金粉点成梅花状,一双杏目正有意无意地落在雪怡身上。后宫之中只有皇后才有资格着正红装,戴凤钗,这女子虽是雀钗却有九头,更大胆的身着正红宫装,想必是有恃无恐的黎贵妃,如今皇后未立,后宫之中以她为首。
雪怡想到这儿,上前行礼:“臣妾恭祝贵妃娘娘金安。”“妹妹不必多礼,”黎贵妃伸手将雪怡搀起,眼神中隐隐含着敌视将雪怡打量了一通,“这想必是淑妃妹妹了,妹妹进宫已有月余,按道理该来拜会我的,怎么今日才见啊?”雪怡颔首道:“回贵妃姐姐,妹妹初进宫那晚,皇上派人传了话的,让妹妹呆在永和宫不要随便走动。”“这么说妹妹今日是违旨了?”说话的是一名艳妆女子,封号是红贵嫔的。这句话一出口,几名女子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态,等着下文。黎贵妃浅笑道:“贵嫔妹妹不要说得这么严重,淑妃她只是出来透透气。”她是贵妃,总要显出宽容大度的气度,但也该让这淑妃知难而退:“不过,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淑妃妹妹还是早点回吧,碰见了皇上,可就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了。”
雪怡正准备告退,忽听太监拖着长音:“皇上驾到——”。几名女子慌忙扶正发髻,整理衣裙迎接。雪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藏起来已是晚了。“都平身吧。”一身明黄色的男子剑眉星目,气度不凡,虽说眉宇中有些霸道,却不失为帝王之气。“爱妃,这么好的兴致逛园子,让朕亲自来找,该当何罪啊?”皇上佯怒道。“皇上”,黎贵妃娇滴滴地倚在他怀里,“萱儿知道皇上早朝辛苦,特地到园子里摘些新鲜花瓣给皇上泡茶用的,皇上不体恤萱儿一番心意,还怪萱儿……”说着,小嘴一撇竟是要哭的样子。“好了好了”,皇上点着贵妃的鼻尖笑道,“给朕泡茶还要这么多后妃么,你呀,明明一番歪理,还要朕哄你。”他自进园子以来眼中只有黎恒萱一人,竟视后妃们如无物般。
“皇上,贵妃姐姐可是一心想着您呢,我们走了半天,这么多奇花异草都看不上,说要拿最好的给皇上。”红贵嫔这一招可谓高明,既将皇上从对贵妃的关注中抽离出来,又不至于得罪她。贵妃圣宠正隆,倚着大树好乘凉,待自己时机一到,哪还有她黎恒萱的立足之地?“是吗?”皇上笑道,一副温柔乡的自在模样,“朕早就听说你跟黎妃最为要好,见你们姐妹融洽,很是欣慰啊。”余光之处,却见一名从未见过的女子,浅衫素妆,脸色略显苍白,与一群花枝招展的嫔妃相比,虽显得有些寒酸,却有种宫中难见的清心之美。
这后宫佳丽三千,哪个见了他不是慌忙上前迎奉,她却侧身颔首站在人群之外,只怕若是时间允许,她藏在花丛躲着他也是有可能的。如此不懂规矩,想必是这段时间新选入宫的小主吧。玄昊顿时起了几分兴致,把她的模样记在心里。
“黎妃,朕累了,陪朕回宫。”他吩咐完,眼神有意无意地在雪怡身上流连了几秒,随后在众人的陪伴下离去。
雪怡轻呼一口气,心中那颗悬着的大石这才落下。幸亏皇上身边围绕着那么多嫔妃才未留意她,否则若是追问起来,不知会怎样处置自己。这下逛园子的心情没了,她吩咐夏荷回宫,看来园子这些人声鼎沸的地方还是来不得的,下次要想散步,要选个僻静之处才行。两人还未行出园子,忽见一小太监急行而至,口中高叫着:“小主且留步。”雪怡疑惑地停下。小太监上前行礼道:“奴才小禄子。皇上有命,请小主留下名号,今晚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