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泰坦公司的战舰逼近时，秋刀鱼号仿佛站在了一个巨人的脚下。这是艘雪白的大家伙，晦暗的阳光洒落在船身上，折射出淡淡的光晕。
阿飞抬起头，也只看见一抹船舷。
一个满是触角的脑袋探出了船舷。他的眼里满是捉摸不透的笑意：“嗨，阿飞上来吧，但只是你一个人。”
一个软梯从船舷上吊了下来，在风中飘荡。
埃克特普斯！
阿飞抓住软梯，晃悠悠地爬了上去。甲板上，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情肃穆地警戒着通往船舱的通道。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为何我安排去做钉子的人，又溜了回来呢？”埃克特普斯好整以暇地问道。
阿飞耸了耸肩：“邀我上来的人，就是镇长您么？”
章鱼人脸上的吸盘触角翘了起来，呼了几口粗气，然后做了个引路的姿势：“公司的卡沙先生想见你！”
长长的通道，通向餐厅。
雪白的桌布，古老的油画，桌上还有一瓶鲜花。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洒在盛上了酒液的高脚杯上。沿着透明的玻璃杯往上，洁白无暇的手套，黑色条纹西装，以及一张沧桑、鬓角花白、属于老人的脸。
他就像无辐世界里一位家财亿万的老绅士，正在酒精的迷醉里回忆往昔岁月。只是当他抬头时，那树脂眼镜片后面炯炯有神的目光，才让人察觉他的不凡。
“请坐！”老人淡淡地道。
阿飞坐到了他对面，只隔着一张餐桌。埃克特普斯微微一鞠躬后，便退了出去。
“我是泰坦公司董事会的成员，泛末日海峡地区主管卡沙。”老人轻缓，声音带着些砾石摩擦的沙沙声，“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白兰地的味道，可以品味一下，这是泰坦公司自己酿制的，味道有些特别！”
阿飞端起酒杯，略略一抿。辣！一口下去，辣意在舌头里慢慢扩散，带着丝丝冰凉，韵味悠长。
“卡沙先生如果要请我喝酒的话，飞轮墟上很多机会啊！”阿飞笑道。
卡沙不紧不慢地道：“你在飞轮墟上纳了税，便是我们保护的对象，又怎能因为某些事打扰呢，对于给我们提供利润的客户，泰坦公司会保持足够的尊重！”
“离开飞轮墟后，我便不是你们的客户了么？”阿飞反问。
卡沙哈哈一笑：“好小子，我可知道，不久之前，你还只是埃克特普斯手下的一个巡逻员吧！好吧，埃克特普斯已经把你的资料给我了，一个生活在最底层荒民中的孤儿，一个优秀的机修师和巡逻员，你原本是埃克特普斯安排到无辐世界去做钉子，却又很快回来，据说还有了一个公司，可不久前巴基上尉回来，交上来的报告中，你是失踪的人员，大家都以为你死在了末日海峡！”
“一丁点运气，我与巴基先生失去了联系！”阿飞轻描淡写地解释。
卡沙脸上笑容依然，但眼里却是寒意：“或许还应有更多的解释，有关你的这段时间的作为，你大约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阿飞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对上了卡沙的目光：“一位泰坦公司的地区主管，在荒民的眼里，可是神一样的人物，你们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很多荒民的生死，会为了一颗钉子，巴巴的赶来？我想，我的价值可不止一颗钉子吧！”
气氛有些凝固，约莫两三秒后，卡沙大笑，那干瘦的身躯里，似乎藏着大吕洪钟，笑声洪亮。
但阿飞神情依然优哉，毫无紧张拘束之感，卡沙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分。“这真是一个荒民中成长起来的吗？”卡沙脑子里闪过这样的疑问。
阿飞的态度赢得了卡沙的尊重。在这一刻，他终于将阿飞摆在了一个与自己平等的位置对话。
“罢了，是埃克特普斯错过了一个值得让公司大力栽培的人才，别的不说，但是你的高超的航海术，他就不应该错过的！”卡沙摆了摆手，“找你来，是可以谈谈合作事宜！”
“怎么个合作法！”阿飞来了兴趣。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正式成为泰坦公司的职员，只要你有足够的才华，就能在获得足够的权势、地位和力量，你不是变异人吧，我们可以为你寻找合适的基因药剂，让你成为一个基因改造人。”卡沙抛出的糖果非常诱人，如果是在以往，阿飞或许还会考虑一下，但现在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不是合作，是从属。”
卡沙又笑了：“果然是这个选择，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让你做公司的钉子耳目，要钉子的话，我随时可以派出去一大把，但能在短短时间里能白手起家，在无辐世界里成立起一家公司，而且两次凭借一艘小船成功穿越末日海峡的，却不是随处都可遇到的。
两张单子递到了阿飞面前，他接了过来，只瞟了一眼，便淡淡地道：“枪械弹药都还好说，但后面的很难弄，机甲的最新制造技术都在军方手里，我能从民间收购到的机甲并不多，至于能量晶矿，您的出价太低了，而这些变异生物，即便你给我，我现在也最多只能运回二十分之一，实在是船太小……”
原来，这两张单子，一张是泰坦公司的采购单，一张是他们的变异生物销售单。
卡沙的意思很明显，用这批变异生物，来换自己所需要的高新武器弹药、机甲、能量晶矿等物资。
无辐世界里公司的势力虽然强大，但由于GDI的封锁政策，对科技类物资却颇缺乏，自己生产的成本太大，还不如直接从无辐世界里走私。
但考虑到遗弃世界和无辐世界巨大的价格差异，两张单子的价值并不对称。变异生物估价高了五成，而泰坦公司需求的物资，估价又低了三成。虽然阿飞将变异生物转手后，仍有巨大的利润空间，但泰坦公司已占了相当大的便宜。
而且在清单末尾还注明了，无论是接货还是送货，都需要阿飞自己穿越末日海峡。也就等于泰坦公司将最大的风险，全扣在了阿飞头上。
“做，还是不做？”卡沙慢悠悠地问。
“做！”阿飞应道。
阿飞在答应的同时，也想到，泰坦公司既然与无辐世界里的公司有来往，为何还会把这笔赚钱的生意交给自己呢。
也许是觉得我这种新人更便于控制吧，毕竟无辐世界里敢于向遗弃世界走私的公司，也绝不是善茬。
但阿飞也清楚，在根基全无的情况下，能接到这么一大笔订单，虽然风险极大，已是极为幸运的事了。
幸好，泰坦公司为了取信于阿飞，或许也是为了增长他一点实力，让他有能耐弄到所需的足够物资，先给了他一批变异生物，虽然占总量的比例不大，但贩卖到无辐世界，也是很客观的一笔资金了。
“半年，你只有半年时间，如果半年后，公司还看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你就要十倍偿还我们的订金了。我想，你不会运气这么不好，回去时死在末日海峡吧！”阿飞出门时，卡沙道。
“如你所愿！”阿飞淡淡道。
走出船舱，海风吹来，阿飞才感到寒意阵阵，却是汗水湿透了衣衫。虽然他一直表现镇定，但那个老头子澎湃如海般的强大精神力一直牢牢锁定了他，让他心头仿佛被压了一座大山一般，若非心志坚毅，几乎就要晕倒过去。
“你还能活着，真是走了好运！”埃克特普斯将长长的触角在阿飞脸边萦绕。
阿飞冷冷一哼，没有理会，走到船舷边，纵身跃下，落在了翘首以盼的人群中。不一刻，将泰坦公司的“订金”装上船后，破浪朝末日海峡而去。
卡沙端着一杯白兰地，看着秋刀鱼号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天际线下。他的干瘦的身影，在凛冽的海风中，仿佛一杆钢铁铸造的标枪，巍然不动。
“如果这小子在末日海峡中死了，那——”埃克特普斯嘟哝道。
卡沙只冷哼一声，埃克特普斯便觉心头仿佛遭铁锤一击，下面的话全部噎在了喉咙里。
“原本这种小事，只需要随便派个人就行了，知道我为什么亲自赶来么？”卡沙自顾自地道，“时代的风向已开始变了，无辐世界科技的发展，在这十年里，突飞猛进，过去，险恶的地理环境割裂了两个世界，但当机甲部队成为GDI的普遍装备，人数优势得到真正发挥后，他们能按捺住自己挺进无尽海的野心么！”
埃克特普斯低垂着头：“是，卡沙先生，但遗弃世界难道会比无辐世界弱么，这么多年来，难道不是GDI在战战兢兢么，他们甚至连实质封锁末日海峡的勇气都没有，也就嘴巴上逞能罢了！”
“愚蠢！”
卡沙恼怒得已经懒于向这个鱼人继续解释下去了。
他乜了埃克特普斯一眼，淡淡地道：“那年轻人分明练有霸气，且才华出众，你却把他送去做钉子！虽然是巴基的想法，但我想，只怕是你这个种族主义者根本就拿非变异人不当一回事吧，因私废公，你是犯了公司大忌！听说你还在一个会议上，公开宣称，无尽海是变异人的无尽海？”
埃克特普斯已冷汗淋漓，头垂得更厉害了。虽然杀人如麻，但在这个干瘦老人面前，他只感到自己仿佛一只蚂蚁般渺小。
“你的失职，让狩猎者得意屡屡入侵，董事会对我也颇有微词。你说，出了问题，是你来扛，还是我来走人啊，当然是你来扛！我亲自前来，就是要整顿末日海峡关口的秩序。你就不用再雷暴镇呆了，回总部等候处分吧！另外有人来接替你的职务！”
埃克特普斯已不知何时卡沙回的房间。他只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里闪过一丝惧意，平时舞来舞去的触角，也无力地耷拉在甲板上。
回总部，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他可知道，许多因犯错被撤职的变异人，是直接被送到公司的实验室里，切割成零碎，然后研制基因改造药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