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扬的一番话令熊况山回忆起了李长河临终时对他嘱咐的最后一句话，他明白柳清扬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就像李长河的嘱托一样。李长河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能左右逢源的政客，有没有大家族的背景做支持，作为一个和平时期的首辅自己的确不是最佳人选。难道大规模战争真的不可避免吗？
想到这里熊况山真的有些鄙视自己，当了三十几年的兵，执掌一方军政二十年，怎么自己现在连最起码的判断能力都失去了。看来这些年的政客当得太舒服了，当上了首辅就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最有权威的人了。当真该死！
熊况山站起来拿起酒瓶，从杯架上取下一只新杯倒满酒递给身旁的柳清扬，对柳清扬说道：“对不住了兄弟，当了几年政客之后有一些忘乎所以，已经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想起来真是有些惭愧，对不住李老大人当年的殷切嘱托，也对不住你们这些对我寄以厚望的兄弟们。老哥跟你陪个不是。咱们喝一杯酒这就算过去了。现在我们来商量一下该做什么吧。”
看到熊况山如此相敬，柳清扬也有一点不好意思，赶紧双手接过来酒杯，把杯里的酒一口干尽说了声对不住。
熊况山笑着摆摆手说道：“现在首要的事情仍然是怎样面对这一次边境地区发生的几十起北清主动发起的偷袭事件。怎样应对下一步？。说完之后看着柳清扬。
柳清扬对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相发说道：“你这家伙不是一直都有看法吗，怎么熊大人发问了你又不说话了？快把你肚子里的各种鬼话都说出来，说的不好三个月不许回家。”
李相发是第二次来熊况山的家，在熊况山的书房里跟三位大哥级人物商议军国大事还是头一回，因此难免有一些紧张，尤其是刚才柳清扬和熊况山的情绪都有一点激动说话的口气有些强横时更是替柳清扬有些着急。此时风雨刚过突然又叫他说话让他觉得有些突然。但毕竟不是刚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简单清理了一下思路之后李相发便说到：“这件事之后我们综合了几方面的情报经过军棋推演，我们认为北清一定是要在从徐州到秦岭之间的防线中间的几处我军后方没有强大二线纵深防御的方向上采用重兵进行连续突破的方式发起战役。”说着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军事地图铺在熊况山的巨大书桌上。指着徐州、商洛、洛阳、郑州等几处说道，这几处我军边境防线的后面都没有足够多的后备二线部队和纵深防御体系，一旦在边境地区敌人形成有效突破的话就可以长驱直入，利用机械化部队机动速度快效率高的特点迅速占领几百公里内的几处战略要点进行加固防御，等待后面的大批部队上来。而我后方的部队一是距离前线较远，二是机械化程度不够，三是对敌人的突然进攻没有思想准备因而难以在短时间内集结大量部队。再加上北清部署在边境地区的兵力本来就比我们多一倍。只要我们的空军和距离战场较远的装甲部队不能全部发挥作用，他们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说道这里李相发停了一下，看着熊况山和赵君武一脸认真的样子有一些犹豫。
柳清扬笑了笑接着说道：“如果北清部队进攻受挫的话他们就会直接撤回去，我们肯定是没有冲过去的打算，所以不管是胜是败对他们来说都没关系。而如果一旦成功黄河天险将不复存在，从汉江平原到豫东平原再倒徐州以南的江淮地区基本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几条大的河流上桥梁很多，水势平缓的水面也很难能像黄河那样挡住敌人的去路。因此这一战北清的目的应该是快速攻占长江与黄河之间的大片中原地区，把我们的军队消灭或者赶过长江去。”
“我们的问题是防线太长没有纵深，二线没有完整的防线和机动预备兵力，一旦防线上被一点或几点突破一字排开的其他部队侧后被围就有可能被分割之后被吃掉，边境部队完蛋之后满清部队就会长驱直下直接面对无人防守的广阔平原和人口密集的安徽、苏北等地的江淮地区。现在我们手里部队主要布防在边境一带，其他地方只有一些守备部队。如果北面的防线失守后果不堪设想。”看着柳清扬在地图上长江北面广大地区挥动的手，熊况山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那里可是大明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人口更是占到大明总人口的四分之一。一旦这一带被占领可就真的伤了元气了。
接着柳清扬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交给熊况山，说道：“这是我手下情报部门从北清和日本收集的情报经过整理之后的汇总情况报告，还有北清最近三个月的兵力调整情况和装备情况以及我的参谋部对边境布防情况的分析和军棋推演结果。另外有一份针对现在的局势所作的应对方法分析，包括我一直跟你们强调的总参谋部和预备役问题等等都在里面。该怎么办首辅大人自己看吧。”
熊况山接过来没有马上打开，而是把文件郑重地放到书桌上。从烟盒里取出一支雪茄烟点燃之后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动。
柳清扬等三人也没有再说话，柳清扬知道熊况山心里正在经历着激烈的斗争。因为不管怎样的抉择对熊况山本人来说都是一场豪赌，现在赌的是国家和民族的生死命运，不管是谁坐在熊况山的位置上这样的赌局都输不起。
烟雾缭绕中熊况山把剩下一半的雪茄狠狠摁在烟灰缸里，然后右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书桌上大喊了一句“干吧！如果不发生战争的话大不了我老熊辞职以谢天下就是了。”
陕西西安，这座历史名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城外临时建成了一大片军营，军营附近戒备森严任何人随便靠近都将会被不经警告被击毙。军营内的部队未经许可不许出营，营房内也不许随意走动。
军营中央是满清平南军大本营的住所，最大的一座房子里正在召开军事会议。和硕亲王载沣正在主持会议，载沣是这一辈中年岁最大的，这一次的大规模进攻行动是皇帝本人亲自出任平南大元帅的“御驾亲征”，他这位原来的南部防线总指挥有幸担任皇帝陛下的副手担任平南副元帅兼任前线总指挥。
作为从军四十几年的皇族近枝亲王，载沣可以算是满清军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呆在南线防线总指挥这个位置上近三十年，指挥满清军队中超过三分之二的最精锐的部队，这些部队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四百多万人。同时担任最高军事学院首席教官兼院长的载沣在军队中的门人弟子数万人。除了为了平衡其他地方势力和为消除几朝皇帝的戒心而故意让出的一些主要军队指挥位置之外，大清军队中的中上级军官中十之八九都是他提拔的人。这些年载沣呕心沥血为满清军队改制操心劳神，历经二十几年终于把原来满清的所有冷兵器部队中的大部分成功转变为拥有现代化建制和武器的现代军队。
久在官场并身为皇族的载沣深知大清的弊端是一个死结，这个时期朝廷上下都对日本奉若神明，在经济和军事建设上几乎完全依赖日本的支持，为此大清付出了诸如海关关税、采矿权、铁路物权、租赁军港、允许日本在沿海一带驻军等等一系列的沉重代价。可以说是为了穷兵黩武把国家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更可悲的是几乎从上到下都对此洋洋自得甚至欢欣鼓舞，都认为似乎这样就可以成为强国大国了，可以一举拿下南明恢复大清帝国的往日辉煌。
连续两年陕甘一带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几百万灾民进到关里逃难。朝廷居然拿不出救济灾民的粮食和安置灾民的银子，而是任由灾民卖儿卖女甚至饿死。却在同时从日本购买了四艘重巡洋舰和三百多架飞机以及大量的装甲战车。对此颇有微词的几个满汉大臣均被罢官。
年轻的皇帝在一群少壮派皇族军官的蛊惑下对收复河南地区一直打到长江的计划深信不疑，而对包括载沣在内的所有老成持重的大臣们的意见根本无动于衷。
平心而论载沣并不认同现在就对南明开战的想法和少壮军官们想要马上就打的想法本质上并没有区别，南明内部也正在经历着变革，如果变革之后南明的军力大为提升经济再迅速发展的话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载沣在这件事上也很矛盾。他也知道现在的满清军队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时候，此时不打的话一旦南明发展起来，以南明的经济实力和人口基数组建一只实力超过大清的军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真到那时还不知道是谁拿下谁呢。
所以在接到任命时载沣并没直接拒绝，虽然在此之前他是最反对立即开战的军界领袖。
经过一系列的情报工作和试探性进攻之后，进攻的计划已经制定完毕并已经上报皇帝本人，如果被批准的话就可以开始了。
这次会议就是在接到皇帝回电之后的战前会议。
看着参加会议的这些表情兴奋的年轻军官们载沣心中有些不安，这些人基本都是从日本士官学校和欧洲各国军校学成归来的贵族子弟，他们从来也没有打过仗，也不把底下的士兵们当做人看待。他们来这里只有三个目的就是杀人抢钱立功升官，然后再杀更多的人抢更多的钱再升更大的官。这些年少骄傲的勋贵子弟们根本就不把载沣这样的军界里的老家伙们放在眼里。其中以眼前正在慷慨激昂地发言的这个载衡为最典型的代表。这小子今年三十三岁，是皇帝的亲叔辈兄弟，是皇族中最有军事天赋的后起之秀，从德国军事学院学成之后回到国内的载衡就又被送到日本深造。是皇帝最器重的少壮军官。现在是清军中唯一的军一级建制装甲部队近卫装甲军的军长，这个军装备了大清从国外购买的装甲装备的一半以上，是满清所有部队中装备最好建制最大的部队。皇帝陛下对这支部队寄以厚望。
在载衡发言结束之后，载沣下令全体起立，由皇帝派来的特使也就是宫里的太监宣读圣旨。现在的满清军队改制之后已经不再需要跪倒磕头之后再聆听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等平南众位将士皆为我大清忠臣朕之肱股。此番平南之战当再接再厉为大清立下不朽功勋，以扬我大清国威。能开疆拓土为大清立万世基业者必有王侯之封，便是无名小卒能奋勇争先立大功者朕亦不吝封侯万金之赏。诸君将行，朕以诗代酒为诸君饯行。男儿就当带吴钩，踏破江南四百州。归来凌烟阁上坐。好个少年万户侯！得胜凯旋之日朕将在南京与诸君共饮千杯一醉方休，钦此。”
带有不男不女腔调的话音一落，载衡等少壮军官均激动不已。齐声高呼“臣等必肝脑涂地以报吾皇！”
听完圣旨之后的载沣心中苦笑，这个小皇帝可真是能耐，居然以诗代酒来煽动这些热血军官的士气。好啊，一旦顺利还好说，一旦进攻不利冲在前面的这些一线带兵将领为了争功鬼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