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功夫,我们就到了寺庙前,还没进山门,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蒸馒头的香气。我不禁抬头看看天,耀眼的太阳晃晃的照在头顶。已是午时,怪不得觉得肚子有点儿咕咕叫呢。
寺不大,不过两进院儿。我们被让进了后院偏殿,殿内陈设简洁,挨墙铺设了六七个蒲团,主子们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索二爷掏出二两银子,递与跟进来的主事的和尚,“给马添点儿好料,再随便给我们上点儿斋饭,最好快点儿,我们还急着上山呢。”
“有劳施主破费,小庙不过只有七人,唯恐这斋饭要欠缺了,如若现做,怕是要耽误了您的功夫,您看……”
“你就都端上来吧,多少就是他了。”索二爷不耐的说道。
“施主请稍后,小僧这就给各位上斋。”
大少爷仿似不经意的,把余下的两个蒲团扔了过来,“你们几个将就着坐吧,歇会咱还得爬山呢。”说着他偷偷地用眼神示意了我一下。我刚想坐下,那四个兄弟已抢先坐了下去,两人一个,背靠背,没我什么事儿了。刘大哥见我没坐下,于是腾出点儿地儿,“过来,咱三挤挤。”
我急忙摆手,屁大点儿地方,我才不跟你两个大老爷们挤呢。好在地面打扫的很干净,于是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少爷用眼睛的余光瞥了我一眼,眉头微微蹙蹙。
不一会儿,两个小和尚抬了一大桶杂米粥来,另一个端了一大盆冒着蒸蒸热气的发面包子。好香的味道,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打小我就爱闻刚出锅的馒头的香气。
小和尚取了碗,每人给我们盛上一碗粥,“各位施主请慢用,不知施主远道而来,准备不周,还请各位海涵。”和尚说话倒是彬彬有礼,只是这行为却未必有礼,只给了我们几个奴才盛了粥,那包子却直接端给各位主子了,一个都没给我们。看来这世道不过如此,有钱有势就是爷,出家人也无法免俗,也知道看人下菜碟儿。
郁闷的低头喝粥,唉~~我那默芃难道这辈子就注定要矮人一等,做一世的下人吗?唉~~~真是惆怅。
“你们慢慢用,我趁这功夫去前面参观参观。”大少爷一手抓了两个包子,朝门口走来,“默儿,陪我到院儿里转转。包子吃不上,连碗热乎粥也不让人喝痛快喽。
大少爷一言不发的朝前院走去,我不得不颠儿颠儿的像个跟屁虫似的尾随着他。刚一拐过墙角,大少爷瞅瞅四下无人,急忙的将手里温热的包子塞到我手上,“快点儿吃,别让他们瞧见。”
呵呵,谢了,还是自家的主子疼自家的奴才。大少爷给我望风,我狼吞虎咽三口两口就把俩包子干掉了。我用手背急急的抹抹嘴,冲着大少爷道:“好了,没事儿了。”
大少爷惊诧的转身看看我,“吃完了?”
“嗯。”我点头。
“什么馅儿的?”
“没吃出来。”
“哈哈o(∩_∩)o…哈哈”他憋不住的大笑,“你是不是、是不是,哈哈哈~~~猪八戒吃人参果,整吞了?哈哈哈~~~”
“嘘~~~~别笑了,让人看见!”急得我直冲他摆手。
“噗噗噗~~~”他捂着嘴,笑声从指缝间溜出,过了好一阵他才控制住自己,“好吃吗?要不我再给你拿俩去?”
“不吃了!还不够给你找乐呵呢?有那么可笑吗?”我假装生气道。
“不是~~我只是从来没见你吃东西那么快过,觉得好玩而已。生气啦?”大少爷赶紧解释。
“嘘~~~”有人过来,我急忙示意他别说了。
先走过来的是十三爷,剩下的人跟着也陆续出来了。十三爷的眼睛黑而清亮,他匆匆的扫了我一眼,对大少爷说道:“你确定你的小哑巴可以爬到峰顶麽?要不然还是留他在这里等着吧?”
我拼命摆手,然后一溜烟儿的朝山门外奔去。留下来守着和尚念经?我才不干呢。
皑皑白雪覆盖了山间小径,刘大哥带着另两个兄弟在前面开道,中间是几位主子,我和另一个兄弟殿后。因为有雪路不是很好走,所以行进的速度刚好适合我。大少爷不时的回头看看我,生怕我体力不支掉了队,我冲他摇摇手,无声的笑笑。看到我并未显出疲累的样子,他这才放心的和朋友们边走边聊去了。
大约爬了一个多时辰,我们终于攀到了峰顶。众人欢呼雀跃着,在鬼见愁上吼吼乱喊。我轻轻拭去额角流淌的汗水,笑颜满溢的望着脚下茫茫的山峦。当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极目远望,但见山峦玉列,峰岭琼联,远处偏西的骄阳铺洒着点点金辉,一派金装素裹,倍级壮丽。
“玉嵯峨、高耸神京,峭壁排银,叠石飞琼。地展雄藩,天开图画,户列围屏。分曙色流云有影,冻晴光老树无声。醉眼空惊,樵子归来,蓑笠青青。”面对如画美景,十三哥慨然诵道,声音浑厚而苍劲。
“鲜于必仁对于这雪后初霁的西山,描摹的的确毫不夸张。不过明代邹缉那首《西山霁雪》,我觉得写的也是很贴切呢。”大少爷接口道。
“‘西山遥望起岧峣,坐看千峰积雪消。素采分林明晓日,寒光出壑映晴霄。断崖稍见游麘迹,深谷仍迷野客樵。应日阳和气回早,登临未惜马蹄遥’你是说这一首吗?”十三爷问道。
“对,十三哥果然好记性,竟记得如此清晰。”大少爷佩服的赞道。
“呵呵,”十三爷不置可否的笑笑,“不过我还是觉得‘西山晴雪’这个名字比如今的‘西山霁雪’更富有诗情画意一些。”
我不错眼珠的盯着他俩,天,两个大才子,这么偏斜晦涩的东西都能倒背如流,那老苏二杜小白的东西对他们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儿?枉我前世上学时背诵了那么多的古诗名词,此时却连一首有关联的都调不出来,唉~~~山外青山楼外楼,人比人要气死牛哦!
“两位哥哥,你们聊点儿别的行么,这不是寒碜我们哥儿几个麽?”原来这索二爷确是个酒囊饭袋,要不行事总透着一股低俗。
“就是就是,十三哥,别光顾着你俩聊了,大家都站的有些凉了,不如咱们去前面那片空地玩会儿打雪杖,也不枉咱们费劲巴列的登上这顶峰一场。”十四爷跃跃欲试的窜托着十三爷。
“好啊,让奴才们也都参与,分两队,我和若霭各带一队。”十三爷饶有兴致的吩咐道。
为了公平起见,孙爷不惜把腕子上带的两串黑红珊瑚石的珠子各拆下来四颗,由十三爷手里握着搅混,然后我们每人摸出一颗,红的归十三爷,黑的跟大少爷。结果是十四爷,索二爷及十四爷,十三爷的家奴归到大少爷一拨,我们剩下的就是十三爷一头的了。十四爷说玩起来就不分什么奴才主子的了,一律平等,这样打起来才有意思。
我早巴不得呢,趁此机会我要好好的修理修理那个怎么瞅怎么别扭的索二爷,在他们说话的当儿,我早已偷偷溜到一边,急急的团了五个又大又实的大雪球。只听得十三爷一声令下,“开始!”我的雪球便如飞旋的炮弹直奔索二爷的脑袋,闪一、闪二,哈哈,老三终于在他的脑袋上开了花,气得他跳脚的哇哇叫唤,然后闷头就去攒雪球,等到他抬头准备抡圆胳膊朝我投掷的时候,我已将第四第五个雪球砸了出去,哇噻~~~太准了,一个脑门一个鼻梁,打的他是满脸开花。我兴奋的手舞足蹈,差一点点就惊叫出来,太解气了!
看着索二爷狼狈的样子,众人跟着一块儿哄堂大笑。索二爷哪里肯善罢甘休,抓起一团雪就向我追来,于是两队人马在漫天飞舞的雪弹枪林中,激烈的酣战起来。
我们追逐着,躲避着,欢声笑语久久的回荡在空旷的山野间。唯一令我最难受的,就是得使劲抑制着心底的快乐而不笑出声来。我灿烂的笑容无声的堆积在冻得红彤彤的脸上,仿若三月里盛开的桃花。
我跳着蹦着,不停的躲避着索二爷的进攻。不好,一个雪球灌进了我脖颈,凉的我滴溜溜乱蹦,一侧的十三爷赶紧过来帮我往外胡噜沁凉的雪花,当他的手指轻触我脖颈的一刹那,突然间停顿了下来,我疑惑的扭过头,心说快点胡噜呀,凉死我了。十三爷眼神微滞,见我看他,于是慌乱的胡噜了两下,就把我推到了一边。干什么啊?我是你的队友,又不是敌人!容不得我想更多,索二爷和十四爷一起攥着雪球向我炮轰而来。我吓的撒丫子就跑,欺负人哦,就瞅着我小,好打是不?我在前面狂跑,他俩联合起来对我围追堵截,慌乱中,我不留神滑到了,心说这下完了,又要挂彩了。就在我闭眼准备躺地受死的时候,两个身影同时挡在了我的上方,就见两个雪球分别在两人身上炸成雪末。
“喂~~张若霭,你干嘛呢?你是哪儿头的分不清了?”索二爷气得直吼。
“我是来追十三哥的,碰、碰巧了而已。”大少爷话说的一看就底气不足。
“我看你分明就是护着你的小哑巴来了!”
“行了行了,咱今儿个闹的也差不多了,时候不早也该下山了,回去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呢。”十三爷及时的出来解围。
一众人于是嘻嘻哈哈的拍雪掸衣,依旧意犹未尽的笑闹推打着,难得主子与奴才有如此和谐融洽的氛围,对于这一刻有如兄弟般的情谊,奴才们更是显得格外的珍惜难舍。
我使劲哈着气,揉搓着冻得又红又僵的小手,这时候才感觉好像双手已没了知觉。我惊惧的拼命哈气,大少爷见状握着我的手就开始为我揉搓。我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这时候才深刻的体会了什么叫乐极生悲,就顾着乐呵玩儿了,要是这一双手废掉,我的下半辈子不就完了麽?
“要用雪搓,你一只我一只。”十三爷边说边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开始为我搓手。
大少爷见状赶紧效仿,众人紧张的盯着我们,搓了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我的手渐渐有了刺痛的感觉,看到我疼痛的表情,十三爷长长的舒了口气。“好了,没事儿了。”
刚才屏气凝神鸦雀无声的众人这才又叽叽喳喳说将起来。
我抬起手放到嘴边,正想哈气暖暖,十三爷却将我两手同时掖过,从侧旁解开的衣襟处,将我冰凉的手指紧紧贴在了他的胸膛上。我惊恐的面目绯红,使劲的想缩回我的双手。
“别动,如果想保住你的双手;如果不想耽误大家的时间,你就老实点儿。”十三爷威严的训斥我。
“这样不行十三哥,你若因此受了凉寒,我、我真的担待不起,还是、还是我来吧。”大少爷急得不知怎样可好。
“是啊,十三爷,还是我们来给他捂吧,您身子金贵,万万不可受了寒凉。”几个奴才兄弟同时请命。
“呵呵,没那么严重,我常年用冷水擦身,这点儿凉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你们当我是谁家的千金小姐,弱不禁风麽?”十三爷笑着调侃。
就这样,我的双手紧紧地贴着十三爷的胸膛,从冰冷走向温暖。
古语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此话一点儿不假,好在我们主仆都是互相搀扶彼此相携,才得以最快的速度连滚带爬回到山脚。
天色将晚,为了能尽快赶路,我又被十三爷托上了他的坐骑追风,因为无人可与他的汗血宝马匹敌。我们一众人马又以来时的速度,风驰电掣地向城中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