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醒转,已过了午夜十分,福晋早已打发了十三爷回宫,太晚了,若不在关闭宫门前回去,违了禁令被皇上知道,不定又节外生枝些什么。
我眼神空洞的望着纱帐外不时摇曳的烛光,光影里徐妈手支额头伏在案几上假寐。
“徐妈~~”我声若游丝,有气无力。
“默芃,你醒啦?”徐妈擎了残烛,踮踮的奔来。
我到但愿醒不来,省的烦心。
“王爷和福晋刚刚回去歇息,你这孩子,说晕倒就晕倒,可把福晋和十三阿哥吓坏了。”徐妈一边喂我水一边絮絮的念叨。
我也不想,只是这消息对我来说太残忍。假若我不曾真心付出,假若我没有成为十三爷的人,或许就不会心痛的如此支离破碎。眼泪无声的顺着眼角滑落,我痛苦的咬着下唇,隐忍着呜咽的哭泣。
“想哭就哭吧,别憋着,唉~~你这孩子,也真是个苦命的人……”为我轻拭着泪水,徐妈的眼圈儿也不由的红了。
我该怎么办?皇帝的话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谁敢违逆?我不过是一介草民,沧海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沙,我有什么力量与他抗拒?前途渺茫,看不见光明,难道上天真要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逼上绝路?
“徐妈~~这里……哪一家尼姑庵、比较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出家算了。
“……”徐妈愣住了,“你、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你这不是想要福晋的命吗?”
“可是我的命已经没了大半,现在不过是一具躯壳在喘着人气,倒不若削去这三千烦恼丝,净心净脑净……体”已然不净,佛祖会原谅我麽……
“傻孩子,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点儿小挫折你就受不了了!不就是不能嫁给十三阿哥麽?好人家多的是,你要模有模要样儿有样儿的,还愁嫁不出去?!”
可我只想嫁给我爱的人,不是任何一个阿猫阿狗可以替代的了的。我的娘亲亲娘,你在哪儿啊?为什么不把我托生在满人的家里,要让我一而再的遭遇折磨。
突然,我的脑海里闪过了我姥,我姥就是满族,当然我也随我姥了,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兴奋的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我就是满族人~~我就是满族人~~”我欢叫着,忘了已是午夜十分。
徐妈吓得急忙摆手道:“小点儿声小点儿声,别惊着了福晋。”
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兴奋过头了,有点儿忘乎所以。
辗转难眠,好容易挨到天亮,我早早的起床梳洗打扮,静等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福晋,想让她一同分享我的喜悦。
我姓那,我怎么忘了,那姓本来就是满族的一个姓氏。我的脸上堆满了喜悦的笑意。
天终于大亮,冲着款款而来的福晋,我兴奋而欢愉的奔跑过去,“福晋福晋,我是满族,我真的是满族!”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讲,福晋也禁不住替我高兴的笑起来。
“可是默芃,你的姥姥,额娘不是已经不在了麽?咱们怎么去跟皇上证明呢?”到底是年级长的人考虑问题细致。
唉~~我快急疯了,有病乱投医,把时代都搞混了,在这里我就没见过我的亲妈,更别提什么满族不满族的了。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又塌了秧儿。
“别急默芃,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你这么乖,老天一定会帮你的。”福晋一脸的淡定从容。
莫不是她已经替我想出了法子?
看到我一脸的期待,福晋慈爱的拍拍我的脸颊,“你就那么喜欢十三麽?”
我的脸登时红彤彤的烧灼起来,“福晋~~”我娇羞的轻叫,“是他要娶我的嘛~~”
福晋笑道:“还害羞不承认呢?不是昨个儿听到十三娶不了你晕倒的时候啦?呵呵~~”
都这时候了,还拿我打叉?有主意就快说吧,非把我急的跟火燎腚似的就行啦?
福晋刚要开口,就见十三爷大老远的就风急火燎的奔了过来。看到我并无大碍,他才匆忙的给福晋请了安。
“十三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想跟默芃商量呢,”福晋说道,“走,咱们屋里说话去。”
福晋挽着我的手,款步移进厅堂,早有丫鬟及时的奉茶备水一通忙活。
“默芃和我丢失的女儿极像,我一直就有心想认她做干闺女,只是默芃上回偷偷的溜掉没有认成。现在如果默芃不嫌弃,我仍然愿意做她的额娘,这样她不就是我们满族人了麽?一举两得,你们既可以完婚,我又得了个好女儿,你们觉得可以吗?”
当然,当然可以!上回是我不想欺骗福晋的感情,而且那时候对十三爷也是恨之切齿,如今和福晋相处久了,到确实生出了一份母子般的情意,现在,我巴不得有这么一个亲妈呢!
“大恩不言谢,福晋,我和默芃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恩情。”十三爷也是感激涕零。
于是整个王府都开始紧张的筹备认亲仪式。发帖子的发帖子,备宴席的备宴席,上上下下,仆从佣婢,各个忙的不亦乐乎。
福晋又特意让人给我赶制了一身桃红色夹衣,艳丽的桃红,衬得我白皙的肌肤,灿若阳春的桃花;雪白的狐毛滚边,愈发显得我娇俏的玲珑。望着试穿新衣的我,十三爷恨不得把周围的下人统统赶走,看着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乐得故意在他面前婀娜举步,而后偷偷的冲他扮鬼脸,气死活人不偿命哦~~o(∩_∩)o哈哈。
王爷和福晋为我准备了许多的礼物,可是我却连一件像样的物什都拿不出,这可怎么办呢?这时候再为福晋勾个床罩什么的已经来不及了,唉~~愁死我了!
我左思右想翻箱倒柜,把我从张府带出来的那一堆破烂货折腾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到一件可以代表我的一番情意的物件。就在我气恼的准备将这一堆破烂重新包裹起来的时候,只听咣当一声,半个残损的墨玉镯子不知从哪件衣服里滚落到地上。我狐疑的拾起,这是哪里得来的呢?
轻轻抚弄着漆黑如墨的手镯,脑海里像演电影般的开始过滤信息。哦,终于想起来了!那还是我受伤刚进张府的时候,刘妈塞进我手里的,说是我昏迷时一直紧紧攥在手心里的。不过是半截黑不溜秋的镯子,我本打算扔了的,可是刘妈说这是一块上好的和田墨玉,非常名贵,别看是半截,那也是相当值钱呢。于是我顺手就把它塞进了一件衣服里,准备急用时变卖的,因为当时并不是太在意,结果后来就把它忘了。
既是刘妈说它值钱,我想应该不会假的吧?反正我也淘换不出别的什么宝贝了,不若将它送给福晋,让福晋再找人加工一下,磨出个吊坠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
找了块象牙白的绢丝帕,我细心的将它包裹好,然后在丝帕的外面系了一根红丝带。然后我又让徐妈帮我找了一个刚好可以放下的木质锦盒,这样一打扮,就算一块儿破石头,身价也会百倍了吧?呵呵~~
期待中的日子终于到来,王府里各处都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厅堂铺就了红毡,楹联也换成了崭新的红色……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王爷一向待人宽厚,因而前来恭贺的达官贵人,朝臣亲眷络绎不绝数不胜数。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前来道贺的人会如此之众,心底也不免有些胆怯起来。
不经意的对望,十三爷仿若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用坚定而鼓励的眼神为我打气,虽然没有言语的抚慰,但我心里立时就沉静了许多。
我在两个小丫鬟的搀扶下,款款的走至众人之前,浅笑盈盈,跪在蒲团上,依次的为福晋额娘、王爷阿玛,奉茶叩头。这都是事先徐妈教了我N遍的,要不我哪儿懂得这么多的礼节。福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是真心的想认我这个女儿。
人声鼎沸,恭贺声不绝于耳。
“庄王爷,您老有福啊,认了个这么俊俏的闺女,我家老二可还没定亲呢,咱哥俩儿一会儿可得好好商量商量这事儿……”一个长相魁梧满脸胡子的汉子嚷道。
“去去去,额库多,你那儿子乳臭未干就想讨媳妇儿,我儿子比你儿子大五岁还没娶呢,净这儿瞎捣乱。王爷,甭听他的,一会儿咱老哥俩好好唠唠……”旁边一个瘦削的、身着古铜马甲藏蓝杭锦长衫的男子道。
“王爷……”
“恭喜福晋……”
天哪,快赶上骡马市场了,我有那么好,竟然如此抢手?
恍惚间看到十三爷,急的窜儿窜儿的,两眼直冒火。吼吼~~场面失控喽,没想到我这么讨人稀罕吧,哼哼~~你要是敢不娶我,我立马儿嫁给别人,气死你!心里想着,我的脸上不觉的就露出了一丝坏坏的微笑。
十三爷何等精明,看到我一副幸灾乐祸不怀好意賴赖的样子,他气得恨不得上前一把拎了我出去狂K一顿。我邪魅的笑着,就像老鼠逗猫一样,反正这会儿他抓不到我,我得好好戏弄戏弄他,(*^__^*)嘻嘻~~
我一味的含羞带怯的奉迎着上前来夸赞我的老爷夫人们,乖巧的样子惹得他们愈加的怜爱,凡是有儿子的,恨不得都想讨了我回去做媳妇。
嫉妒嫉妒,十三爷铁青着脸马上就要崩溃了,他已经扒开人群,一步一步向前走来。
“行了,默芃,你当真要气坏十三麽?”福晋偷偷的在我耳边低语。
“嘿嘿~~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个机会嘛~~要不哪有机会气到他?”
“你这孩子,气坏了十三看谁心疼!”福晋一脸的宠溺。
十三爷在一步一步的逼近,怒气已经迎面向我扑来。
“十三阿哥吉祥。”我笑盈盈的装无辜。
十三爷已欺至近前,“十三阿哥,你看额娘送我的这只羊脂白玉镯子多玲珑剔透哦。”我将水葱般的纤纤玉手自动奉上,够自觉的了吧。
坏了,一提这镯子,忽然想起我还没送福晋礼物呢。顾不得十三爷,我急急的召唤丫鬟把我刚才带来的锦盒奉上。
“额娘,默芃一时高兴的有点儿忘乎所以了,连送您的礼物都忘了奉上。”我赶紧给福晋致歉。
福晋接过盒子正欲打开,我一把按住,“额娘,你、你还是回屋在看吧。”这么多人,让人看到我给福晋的礼物竟是半只镯子,那还不得把我耻笑到极点?
“哦,什么宝贝?我倒是愈发的想知道了呢。”福晋一脸的好奇。
“就是就是,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十三爷坏坏的在一边撺掇。想报复让我出丑是吧?哼~~秋后和你算账!
“是、是半只墨玉镯子,我、我实在是没有别的拿的出手的东西了。”福晋一边拆开包裹的丝帕,我一边小声诺诺的絮语。
咣当,锦盒掉在了地上,福晋眸光晶亮,张大嘴巴惊惧的说不出话来。
“唉,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数,怎么可以送人半只残镯?多不吉利。”
“是呀,哪有这么干的”
“还不如不送呢……”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刚才还在夸赞奉承我的人,此时一窝蜂的将矛头戳向我。
“我没有别的意思,因为这个是和田墨玉,我想可以磨个坠子什么的,所以、所以……”我怯懦着,胆怯的向后缩着。
有坚实的胸膛从后面撑住了我。不用回望,我知道,那是十三爷,我早已熟悉了的气息。
“默芃,你、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半只镯子的?”福晋终于缓过劲儿,迫不及待的问我道。
“是、是……”我一五一十的将我所知道的,如数讲了出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认就不认我这个女儿吧,但我不会欺骗福晋,因为她真的待我很好。
我述说完毕,福晋已是泣不成声泪流满面。她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凄楚惨然的哭喊着:“瑶儿,瑶儿……,你就是额娘的亲闺女……呜呜呜呜……”
我愣在原地,我又勾起了福晋的伤心事,八成又惹的福晋产生了幻觉。
“王爷,王爷~~”福晋隐忍着伤痛,换做一副欣喜的表情,“你快过来,默芃就是我们的瑶儿,你看,你快看……”
福晋冲着庄王爷举起了手中残损的半只墨玉镯子,远处正和客人寒暄的王爷,看到那只镯子,竟也激灵灵的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