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推开简单到没有半点装饰的黑漆木板门,一阵悠扬的箫声便随之迎面荡漾开来,带着凌波仙子般的飘然,裹着杏花春雨般的清新,如绵绵柔柔的云雾般,洗涤着入耳的听觉。除了月惊云,谁还能吹得这般好箫?
入眼处,那一身白衣胜雪、执箫站在湘妃竹前吹奏的,果然是月惊云无疑。在五颜六色开得正好的芍药花丛中穿梭了另一个白衣人影,轻软的衣袂飘飞着,随着纤细的腰肢扭动,白色的衣裙也仿佛有了生命,如水中生长着的水藻,柔柔地随着水波荡漾着……
伴着箫声起舞的,必是晚风姑娘吧?连月来兮这擅舞的人,也不由得在心中赞了一个“好”字。她的舞姿轻柔纤美,的确不俗。想当初,是不是也是凭着擅舞的长袖,缠住了二哥的心?
吹xiao的人沉浸在箫声里,起舞的人沉浸在舞姿中,竟全然没有注意到推门而入的两个不速之客。直到一舞终了,收起了箫,敛起了身姿的月惊云和晚风听到门边传来的击掌声,才发现家中多了两个人。
“来兮!”见到那张莹白如玉、完美无瑕的脸,月惊云脸上带出十二分的欣喜和意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紧紧将她抱在了怀中,“你怎么来了?怎么瘦了许多?”
二哥的怀抱,依然是那般温暖,他身上一贯充满高寒意境的冰兰香气在这炎热的天气里显得格外清凉。突然,他似被针刺了一般猛地推开怀中的来兮,毫无防备的她几乎被推dao在地,接连退后了几步,幸亏沐流风及时扶住,才稳住了身形没有摔倒。
来兮不明白月惊云为何骤然变脸,双眸之中满是惊讶与委屈。
“你来做什么?是来帮爹娘兴师问罪的么?”月惊云冷着脸问。
“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你可还好?”
月惊云的态度这才转为先前的亲密与柔和,恢复了翩若流云的气质:“二哥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好好的怎么会小产?怎么不在家休养,又跑了出来?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何必又费心牵挂于我?”月惊云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目光里又是责备,又是疼惜地握起来兮的手。
“二哥,咱们不说我的事好么?”来兮双目一转,望向一直默立在旁边的晚风,“这位便晚风姑娘么?”
月惊云点了点头,看向晚风的凤眸中有显而易见的温柔之色。
晚风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相貌姣好,一双纤秀的新月眉配上水灵的凤眼,虽是单眼皮,但却有无限的风韵透出来,十分迷人。线条柔美的瓜子脸上,方才起舞时一起洋浸着浅浅的笑容。随着那张盈薄的嘴唇浅笑之际,白嫩的脸颊两侧各现出一弯浅浅的梨涡。衬上尖巧的下巴,端的是妩媚动人。一身白衣的她立在各色鲜花旁,颇似一枝出水的清莲般,楚楚动人的纤长身形中透着隐隐几分傲骨,那气质,倒像是名门闺秀,绝不像是寻常脂粉那般庸媚。此际在面对来兮时,俏丽的脸庞上骤然罩上了张面具般,没有一丝表情,无悲,亦无喜,毫无波动。
“晚风拜见定安王妃。”晚风上前一步,跪在地上行礼。
来兮有意地没有阻拦她,任她向自己行起了跪拜大礼,也故意没有立即叫她起身,直到那纤美的背因伏在地上的时间长了些而微微有些凝滞、二哥脸上的神色也现出十二分的心疼来时,来兮才笑了笑:“起来吧。”
晚风先是叩谢,然后礼数周全地起身,脸上始终是不卑不亢的态度,不曾显露半分不情愿与幽怨。
“听说晚风姑娘是芙蓉院的头牌,怎么有闲瑕在这里陪二哥?”来兮笑得温暖,话语却冰冷伤人。
晚风笑着略一颔首:“回定安王妃,晚风业已赎身,现在是自由之身了。”
“哦。身价银子想必很贵?二哥,你花了多少钱?”似有意,又似无意,来兮随手折下一枝大红色的芍药花。
月惊云俊美的脸庞上顿时蒙上浓重的怒色:“来兮!怎么如此刻薄?我被扫地出门,身无长物,哪里有钱给晚风赎身?那赎身的钱,是晚风自己多年来的积蓄和变卖了所有首饰换来的。就是这房子,也是晚风最后一点梯己钱所买。你认为,晚风只是个贪慕金钱的庸俗女子吗?”
故作惊讶地笑了笑,来兮看向晚风:“是吗?如此,晚风姑娘对二哥真是情深意重,的确是想携手终生了。二哥真小气,人家只不过想要试探一下,晚风究竟值不值得你为她这样。现在看来,你果然是寻到了一生的知己。来兮,只有祝福你们了。”
月惊云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修长的手指轻点她的额头:“你呀你,总有那么多古灵精怪的心思。”
来兮脸上的笑,又在瞬间被忧伤代替:“爹和娘年纪大了,二哥与晚风的事应该慢慢来,求得他们同意,怎么闹到如斯地步,让二老伤心又伤身呢?大哥远在边关,我又业已出阁,爹娘身边只有你一个陪伴,你却又……”
月惊云垂下头去,沉默了片刻,那张优雅俊朗的面容上复又写满了倔强:“爹和娘一直在逼我与晚风分手,我怎能同意?我一直希望他和娘能接纳晚风,虽然她出身勾栏之地,但却绝对是个不染纤尘的纯洁女子!她会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儿媳!无奈爹娘根本听不进我的任何话!几天前更是再一次硬逼我与晚风断绝来往,我自然不肯,爹便毫不留情地将我扫地出门!难道我不愿留在爹娘身边尽孝么?但他们这般不讲理、非要棒打鸳鸯,要我怎么办?此生要我舍命可以,要我舍晚风,难!”说这番话之际,晚风已款步走到月惊云身边,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四眸相对,是说不出的柔情与坚贞。
看来,这晚风是把二哥的心深深地攥牢了。
“今后,你们将如何生活?”来兮将纤美的弯眉皱到了一起,很为二哥担心的问。二哥这般风雅贵公子,素日一掷千金惯了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是精致到极点,如何过得了柴米油盐、事事亲为的日子?
月惊云看着晚风,淡淡地笑起来:“不必为我们担心,我可以去长街之上帮人代写书信,或是作些书法、字画来出售。”
“二哥要保重。”来兮语气酸楚,眼眶中也泛上了一丝水雾。真是凉薄。堂堂的倜傥公子月惊云竟沦落到代写书信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