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花轿抬进了门,停轿后卸轿门,只见一名五六岁盛妆幼女用手微拉新娘衣袖三下,迎新娘出轿。楚芸霁顺着她拉扯的方向,微低着身子,迈出了轿门。
头上蒙着红盖头,楚芸霁看不见此时的场景,只能低下头,看着四周出现不同的错杂的脚,以及嗡嗡的人声,来判断此时究竟如何热闹。
喜娘相扶,她先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随即步红毡,一路慢慢向前走着,最终站在喜堂右侧位置。是时,她只能看着地面的眼界中,忽然出现了一双脚,男人的脚。她几乎一眼就认出了着双脚的主人是谁,每次相遇的时候,她羞涩的垂下头,入眼的,就是这样一双脚。
手上一暖,她感觉自己被人握住,对方身上散发着一种令她放松的气息,耳畔同时传来了一声久违的声音,“夫人。”
楚芸霁的手一哆嗦,盖头下的脸颊开始泛红,她没吭声,只是向着乔曦月的方向迈了一小步。
听闻身旁喜娘的轻声嬉笑,楚芸霁脸上更红,手里被喜娘塞了一头的喜绸,乔曦月轻轻的拉住她的手,步入了喜堂。
一入喜堂,满目飘红,喜庆的气氛顿显,房间正梁之上高高悬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鸾凤和鸣,四个金体大字。
堂屋中间高悬一方形彩灯,彩灯四面分别绘上“鸾凤和鸣”、“观音送子”、“状元及第”、“合家欢”图案。
下方香案上铺着喜锦,上摆两盏绘有龙凤彩饰的花烛,周围是一些瓜果茶水。两面的柱子上,左面刻有:诗情永结共沐爱河;右面则刻有:画意长存心连理枝。
天玺王朝习俗认为婚姻乃人生第一大事,所以婚礼的过程极为繁琐隆重,相比于仅拜天地高堂之说,又增加了不少的程序,以示重视。
婚礼中陪伴新郎新娘的两位傧相,分别以“引赞”和“通赞”的身份出现。楚芸霁的花轿一进了门,婚礼便已经正式开始了。
乔曦月和楚芸霁二人来到花堂前,分别站在喜堂的左右两侧位置,走至香案前之后,奏乐鸣炮。
赞礼者唱道:“新郎新娘向神位和祖宗牌位进香烛。”
乔曦月和楚芸霁接过一边下人递来的香烛,缓缓跪了下去。
赞礼者接着唱道:“明烛,燃香,上香,储伏,兴,平身复位。”
遵着赞礼声一一完成动作之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儇跪在右侧拜佛凳上,熟稔的朗朗读着祝章,声音清脆,笑容讨喜。待读毕之后,女孩儿躬身退下。赞礼者又一声高唱,“新郎新娘,一拜天地,一叩首!”
乔曦月小心的扶着楚芸霁转身,缓缓跪了下去,朝着外面恭敬的一叩首。
“二拜高堂,再叩首。”
……
“夫妻交拜,三叩首!”
……
“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辛辛苦苦准备了如此之久的婚礼,在赞礼的唱喊中结束了,乔曦月忽然有一种怅然的感觉。这是场联姻,他知道,可是别人呢?倏然抬头,没有预兆的,可却很是从容,让旁人看不出此举的不妥。他只是随意的侧了下头,准确无误的找到了乔奈所在的方向,笑了一下。
能够这么精准的找到乔奈,心心所念是一个原因,另外乃她实在是鹤立鸡群。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每一个拜访的人,哪个不是穿的一身光鲜,纵然不是大红大紫,也是一身粉蓝,繁华簇锦的。
这么多的人里,也只有她独树一帜,一袭白衣在人群里格外的显眼。清雅绝伦,面色沉静,无喜无悲的仿佛是一尊雕像。乔曦月忽然在想,她今天这一身白衣,是不是经过了精挑细选,特意用来悼念她心中真情的?
这么一剖析,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连和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怎么办呢,除了按着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谁还能有任何的办法?和她作对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站在对立面的,是整个天玺王朝。她纵然如何的伤心,他也没办法待她远走高飞,非是不愿,乃为无能。
他叹了口气,手上的彩球绸带忽然一紧,原来两个小儇捧龙凤花烛导行,楚芸霁已经迈开步子跟了过去,他赶紧收回了思绪,快步追上。眼角余光一瞄,旁边那抹白色已然不见了。
拜堂之后,楚芸霁就待在了新房,乔曦月则又出去招待宾客。
主席摆在堂屋上方正中,楚芸霁的父亲坐上首右边席位,乔仲文则坐上首左边席位作陪。除堂屋的正席外,次尊贵的一席摆在了新房中,楚老夫人坐首位,由萨玲珑和乔曦月的生母作陪。其他各席的座位按尊卑次序排定。
座位排定后,乔曦月先去了首席倒酒敬酒,守在桌边,楚家的一众亲友不停的斟酒盛饭,以示尊敬。
待到酒过三巡,宴酣之时,气氛热闹起来,也就没有了太多的规矩限制。主席上自有乔仲文在其中斡旋,身为新郎的乔曦月开始在席中走动,众人不停的举杯相祝,他便就势接过,仰头全干。
他酒喝得极为痛快,一杯一杯的好像喝得是白水一样,这样豪爽的做派,让席间众人连连叫好。这样没有缓冲的,只是单纯的灌酒,让他的脸色快速变得绯红,多几杯下肚,连眼睛都开始充血,一双红色的眼睛竟然有些瘆人。
时辰尚早,还没有到红颜献艺的时间,京中这些大臣的公子也有不少喝得微醉,本性暴露,一个个喧嚣着,搡着乔曦月朝新房走去,非得闹闹洞房才肯罢休。
新房里
楚芸霁远远就听见有人大声喧闹,以及一阵阵的哄笑声,她当然明白,这些人是来弄洞房的。这样一来,心里忽然开始有些紧张,一会儿便会看见乔曦月了,这次的她不用再套近乎的喊他‘乔哥哥’,她可以直直的,毫不掩饰的看着他,用最大的声音喊他‘夫君’。
思及此,饶是她心中肖想过无数次,也不禁羞红了脸颊。
‘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开,冲天的酒气扑面而来,她不由皱了皱眉,无数的脚步声逼近,手里的彩球绸带也被她无意识得捏的变了形。
“夫人。”乔曦月走进她,轻轻的开口唤道,声音轻柔,仿佛怕吓到她似的。
楚芸霁被这声音叫的一个激灵,轻声回应,“夫君。”
身前的人一声轻笑,忽然弯腰拉起了她的手,借势拉她站了起来,“夫人,他们这些子人非要来这里凑热闹,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你多多包涵。”
这才是真正的乔曦月,时时刻刻恪守礼仪,是个真正的翩翩君子。她骄傲的一笑,虽然在红盖头下开不见,可她满心喜悦,“夫君哪里的话,妾身不敢。”
话音刚落,那边的众人已经闹开,也不知是谁醉醺醺的上前一步,哈哈大笑,“子轩,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把帕子摘下来,好好看看你的美娇娘!”
“是呀,子轩,快让我们也饱饱眼福,快啊!”
乔曦月笑道:“众位兄台家里的娇娥还没看够么,怎么找到在下这里来了。”
“平素看你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今儿个更是你的好日子,怎么现在却抠抠缩缩起来,爽快些,挑了盖头吧!”
“恕我不能从命了,子轩可从来不曾承认过自己是个大方之人,尤其还是我的爱妻,岂能让你们这帮子人先瞧了去!”
“哈哈,各位,瞧见没!咱们的新郎官儿原来还是个醋坛子呢,老婆连面都不让人见了!”
“是呀是呀,回家我可得和我家那几个女人说说去,平素可别来找他的夫人了,谁知道会不会暗地里遭人恨呐!啊?哈哈……”
听得乔曦月和旁人这般周旋,毫不掩饰对自己的维护与占据,楚芸霁心里甜蜜,忍不住乐开了花儿。
有这般互相揶揄了好久,楚芸霁头上的帕子一直没有被摘下来,她在一面黑暗中想象着此时乔曦月的模样,呼吸着身边他淡淡的气息,心中一片满足。
又过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了两道她熟悉的音调,楚云轩兄弟俩见洞房闹了这么久,生怕耽误了自己宝贝妹妹的好事,连忙来解围。
楚云轩一身白衣,云淡风轻的站在门口,轻摇折扇,笑道:“众位,还要注意时辰才对啊,红颜姑娘准备了这么久的献艺,到时候没人看,可就伤了佳人的心了。”
这话虽然又轻又淡,却好像有这平地惊雷的效果,喧嚣热闹的气氛一凝。众人一怔之后恍然,看了看天色,月已正,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添香楼就要闭门谢客,红颜就该登台献艺了。
这些嬉笑的公子哥儿可算是想起来了,一个两个的开始朝大门口走去,谁都想去预先订个好的位置。一时间,原本还算拥挤的新房,一下走得只剩下孤零零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