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叫人好找啊!”未带有任何情绪的话语在她耳旁幽幽而出。
耳垂上传来的揪心痛感让音绝秀眉微微一蹙,她松口让男子收回食指,被牢牢固定在屏风上的手指在长长的袖中紧了又紧。
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显示出几氛顺巧。修昂立着的颈子却又显出矜持与从容。
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时扑闪一下的睫毛,他想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出她的情绪,却被这双睫毛挡了开去。
那日在贤清王府临别之际,他主动与她作六日之约。
她也是这样低垂着眼睑,盈盈而笑不语。他认为她暗然以应。心下一喜,还主动施展轻功帮她从贤清王府的高墙跃了出去。
却不知她离开后故意向何府方向走去。还故意绕到何府后花园重施故伎,用手中的铁钩子翻入何府后园。
她隐在何府后园墙头看着那个一直尾随在她身后的白色人影离去后,才又自墙头跳下,在京城里绕了半天道才回到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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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遵守约定?”
他望着她长长的睫毛,低低的声音带了几份不可抗拒的威严。
他是这个天下的皇。
自他在母后扶助下,挡尽诸般明枪暗箭,爬上这个位置伊始,就没有一个人敢公然与他作对。
当然,那个李仪除外。
尤其是经历李仪事件后,身边的每一个人更是对他小心翼翼,出一声气,说一句话莫不是察顾他的脸色而行。
他得到了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地位,却也成了天下第一的孤家寡人。
他强制集权,将昔日分散的权力想方没法集于一手。
天下之大,五谷苍生,权力角逐,每天需要处理的事务堆积如山,要面对的人心较量让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忘与人在权力的棋盘上相角。
他以一人之力控御指使几千号大臣治理这个天下,精力再好,吃的东西再补,也有心衰力竭的时刻。
这样的时候,贤清王府成了他暂时躲避的场所。
贤清王府的上好清茗,绿树疏影,浓香淡飘都成了他最佳休闲放松的时刻。
他放松的时刻只喜欢静静的一人,丢弃平时的繁复衣装,只着一身清雅儒装,或背手于清风绿影里徐徐而行,或细瓷清茶茗于碧水阑干。
直到那一天,他这唯一的宁静被她打破。
她是他出生以来第一个在他面前如此从容自若的人,也是第一个让他那样狼狈的人。
她骑在他背上的一刻狼狈让他有一刻的愤怒,却在下一刻有了更深层次的愉悦。
从内心来说,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很期待这种狼狈能让他亲身体会了的吧?
很小的时候,他躲在母后高贵雍雅的背影里,遥遥看着他其他血缘名份上的兄弟姐妹相互追逐打闹,心里羡慕万份,却不敢丝毫表露于颜面之上。
这一切,从他出生那日便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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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亲东方莞蓉,是先帝礼仁皇帝的后,是掌管整个后宫的人。
普天之下,除了当时在世的庆隆太后和父皇,这个女人是处于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贵地位。
她的先辈战功显赫,为当年齐朝初定天下立下汗马功劳。从此,她的家族----东方家,成为齐朝王延皇族之外权势最为显赫的名门望族。
莞蓉父亲东方慕官至太傅,权高位重,而他最为得意的事,还是一手调教出了这个叫莞蓉的女儿。
东方家族在先朝皇帝还小的时候就已经看中后宫之主的空位。
齐王朝得天下已近百年,先祖的马背之恩已不能使东方家在荣贵中定心。他们需要的是子子孙孙都能将这份福泽延续下去。
安定的天下,有什么能确保荣华富贵长久不衰?
做贤臣耿吏?东方家武将有余,戍边有数人,但却一直在朝延中缺乏主心骨。整个家族主事之人几次会商后,决定从皇帝的后宫之主入手。
要得后宫主位,肯定要有一德才称绝的女子。
恰有臣服异族为讨齐王室欢心,将自己族的长公主送与齐王室。
那公主生得是姿容绝代,在迎宾宴上露面,面巾才一掀起,便引发一阵杯盘碗盏落地之声。虽说她是异族之人,但当宴一首即席应景的海棠诗后,也叫向来以礼仪之邦自傲的齐王朝君上臣下均大为叹服。都道这女子是千古一见的奇葩。
开朝圣元皇帝那时血气方刚,江山之外自也是爱美人的。本来当晚就要这公主待寝,却被当时的庆隆太后一手所阻,理由是其女太艳,太艳则为妖,又是异族之血脉,若是魅或江山,自是一代祸水。礼仁皇帝万般不舍,但听得太后之言,又有李仪以“美祸江山”力谏,旁征博引古今红颜祸水,弄得圣元皇帝不甘不愿地放言要将公主赏赐下臣。
皇帝有意过的女人,在人事纷杂的朝堂本是极为敏感,皇帝言语放出,一时却没有一个大家旺族敢上来承旨。
说来倒也巧,那日迎宾宴众人不见的角落里,偏发生件不起眼却在事后引后轩然大波的事。
当时,那公主穿了一件凤鸟身上采集的羽毛做成的羽衣。凤鸟是当世稀罕的贵重之物,其毛轻如云烟,集毛成衣着于女子身上,翩翩然若月宫仙子临世。就是号称天朝宝地的齐王朝也没有一个贵族之女有此羽衣。
公主穿了羽衣本是要走上去为皇帝斟酒,她是异族之女,不能经正道到皇帝面前,只有从大臣身后的辅道上前。经过东方慕身边暗角,正要踏上御阶时,却一不小心踩了羽衣拽地裾尾,眼看华衣就要从她肩头滑落。东方慕似对她的尴尬处境有所察觉。借敬酒之故,高大的身影站起,刚好为公主挡去尴尬一幕。
公主既然已被送来。若是强行退回,怕要引得才臣服的异邦生出另心。
礼仁皇帝在满朝大臣均无人出面应旨接受公主的情况下,做出了个非常之举:将满朝文武大臣集于朝堂,让公主自行选择一人作为自己的夫婿。
公主千里远离故土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齐朝京城,就是依着族人意愿跟了皇帝,也是存着牺牲自已的观念。这下见不用勉强,反而从自己的愿,心下自是欣喜无限,一双妙目将朝堂上满满站了一地的大臣略扫一眼,便轻移莲步,款款行至东方慕身边站定,低垂粉颈不语。
圣元皇帝眼中精光闪了两闪,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他对这个美人有几份不舍,见她这样快就选定了人,心下自是一番说不出的滋味。但想着一个烫手山芋就这样丢了出去未尝也不是件好事。当下立即下旨将公主赐与东方慕。
众大臣这一下子对东方慕既是羡慕,大婚之日前去贺喜时却又带了几份看好戏的味道。
毕竟那公主太过美貌,又入过帝王眼,就如一堤蓄满待出的水,说不定那天一只蚂蚁钻进去就会引发出滔天洪水。
整个东方家族对公主的加入倒是喜过于忧,从他们的长远计量来说,公主容貌带来的优良因子正好为他们若干年后谋取后宫主位埋下优良伏笔。
最终,朝延上下等着看好戏的指望全部落空。
公主一入东方家的门,立刻显示大家风范,深居简出,将东方家主宅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不到一年就为东方家生下长子东方武。
而东方慕其实早在迎宾宴上也对公主一见倾心。婚后两人夫唱妻随,公主知道自身容貌易惹是非,婚后鲜少出门,就是难得出门到寺庙为东方家老夫人祈福,也是面巾遮面。
几年过去,外人竟无一人见其真容。
唯一不足,是公主前几年所出二子均是男儿,大儿名武,小儿名戍。而整个东方家族却只是盼着公主能够早日生下一个秉其容貌的女儿来,好让他们的长远计谋能够实现。
到得第五个年头,后来的莞容皇后才总算出世。与之相随的是整个家族在朝延上掌握的兵权不断被皇帝削减。
莞容的临世,让所有东方家人都将明天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小小女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