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随缘查过那胖子身上的令牌,知道他是巨车堂的人。这巨车堂招的人很杂,因为他们主要靠炼制强力的巨车法器攻击敌人,故此不太注重专一某灵性的功法。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收的修士才越来越下三滥,最后跟魔道走到一起了。
他们知道,从现在起,等于正式和茅清山、巨车堂两个大派,还有不知道多少魔道中人作对了,必须十分小心。所以,两人每天在主持客栈经营的时候,都会轮流放出法力监视监听来喝酒、住店的人,以防有看走眼的其他魔道同党。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茅清山姓贾的那个结丹高手知道了此事来寻仇。因为修为到了那种程度的人,加上一点隐藏灵气的法器,就可以伪装成凡人,男女老幼都可能,故此他们对每一个可疑的凡人也不放过侦察。一来二去,几乎到店里每个来的人,他们都要轮流监察小半个时辰才放过。
一个人监察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就用工打坐,力求在可能的大战爆发前增进修为。
一来二去,他们也听到了不少武林中的人江湖传闻、官家差役的分赃对话,还有小商贩商谈生意,议论张家长、李家短闲事的话语。这些与他们无关的事,他们听过也就算了,不加理睬。
所幸,这几天来,并没有茅清山的高手或是魔道的人到店里来。云随缘靠着吸取那个矮胖子的法力基础,终于在没服食什么灵丹妙药的情况下,也突破到了真一决的十二层了。
又过了一天,中午刚过,店里来了一个打扮成书生、戴了个斗笠的小个子。坐在柜台的邝灵杰一看这人,肤色娇嫩,身形瘦削,虽然用斗笠遮住半边脸,还是可以看到这人嘴巴很小很秀气,嘴唇红润,八成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他感应了一下这人,没有法力,也不像是伪装过的修士高手,应该是个凡人,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他回想有些武林的江湖中人偶然也会女扮男装,便决定再监察一阵,如果跟自己两人无关,才不与理会。
这装扮成书生的姑娘进了客栈,便坐在最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要了两样小菜,一碗白饭慢慢地吃,却没有要酒。
邝灵杰微微一笑,知道这姑娘还比较嫩,装男人不要点酒,太容易被人看穿了。他估计这女孩应该跟自己二人无关,便不再理会。
就在这女孩刚坐下不久,客栈对面的一家兼营包子、面条的小茶馆里,来了两个灰衣的汉子。这两人坐下后,目光时不时地向客栈里瞅过来。
邝灵杰现在的修为已经是炼气体的高阶,立即就留意到这两人的目光和神态,而且感应到这两人身上有武功,内力还不弱。不过,这两人并不是修仙之人,显然也不是冲着自己和云随缘来的。
邝灵杰察觉到,这两人是一直盯住那女扮男装装的姑娘,不觉皱了一下眉,以为又是一些要采花的江湖淫贼。
他放出法力,偷听那两个灰衣汉子的对话。听见其中一个道:“老爷让我们跟着小姐,已经三天了,还没看到那家伙出现。”
另一人道:“不出现不是更好吗?那小姐也会死心了。”
邝灵杰一听,原来并不是采花的淫贼,心中稍微一松。他看着身边的酒壶,好奇地斟了一杯酒给自己,喝了一口,觉得嗓子一热,一股酒气从鼻子中喷了出来,相当难受。
“这酒有什么好喝的?”他纳闷地想着,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男人都喜欢喝酒。
就在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书生,这人个子比刚才那个姑娘高一点,长得斯文白净,身子也很单薄,如果不是有个喉结,邝灵杰还真以为这人也是女扮男装的。
邝灵杰看到这人一进来,张望了几下,就向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那一桌走去,坐了下来。他好奇地继续盯着看。
这时,云随缘从后面走出来,拍了拍邝灵杰肩膀道:“看什么呢?这些书生又没法力又没武功,每天进进出出少说也有十来二十个,盯住人家干什么?”
说着,他也好奇地放出法力,看看邝灵杰到底在关注什么。
只听到那女扮男装的姑娘道:“你终于来了,我真担心你。”然后她伸出手抓住那后来书生的手。
那书生低声道:“当心被人发觉了,”然后他又窃喜地道:“水晶,我也想得你好苦。”
云随缘小声道:“原来是私奔的小情侣,我们别管闲事了。”
邝灵杰道:“外面还有两个人盯住这姑娘,不过似乎是她家里人派来的。”
云随缘于是便放出法力,也听听对面小茶馆里两个灰衣汉子的话。
只听一个道:“黄晓棠那小子终于还是来了!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另一个冷笑道:“那算他倒霉了,老爷吩咐过,只要他一出现,就不能让他活着再跟小姐一起。”
邝灵杰道:“哼,又是一帮为非作歹、恃强凌弱的人!看我不收拾这两家伙!”
云随缘道:“别忙,先听听那个书生和姑娘说什么,也说不定这书生是个骗钱骗色的。”
两人都放出法力,转回去听那书生和男扮女装姑娘的对话。
只听那书生道:“水晶,我在此处有个亲戚,是我的三叔,他是个哑巴,但心地很好。你就先住在那里,等我上京赶考得了功名,回来接你。到时光宗耀祖地回去,你爹也不会再反对了。”
那姑娘柔声道:“不管有没得功名,你一定要回来接我。我跟你在一起本来就不在乎这些,只要我们两个能相敬如宾,平平安安就可以了。”
那叫黄晓棠的书生道:“水晶,你放心,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辜负你。”
两人又说了一些亲密话,云、邝二人也无心再听下去,因为这时客栈对面的小茶馆又来了一人,看那些伙计对他点头哈腰的样子及称呼,似乎是这茶馆的老板。
这人一进去,就坐在那两个灰衣汉子对面,道:“两位祝家的朋友到了,祝老爷身体安好吧?”
其中一个灰衣汉子拱手道:“面哥客气了,我们兄弟二人奉老爷的命到此办事,还要面哥多多照应。”
那被称为面哥的人道:“二位兄弟太见外了。对付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其实找三五个地痞把他打个半死就行了,何必劳师动众的?”
一个灰衣人道:“面哥有所不知,老爷说,小姐对这书生死心塌地,如果看到有人打死了她的心上人,肯定会为了这黄晓棠寻死寻活的。必须想个别的法子,表面上看不出破绽才行。”
面哥沉吟了一阵,嘿嘿一笑道:“那好办,只要让花菲菲引诱这书生犯点事,当场抓到官府里,让你家小姐也看到,她一时也没话可说了。然后,再让佘空空把他……”
一名灰衣人道:“面哥有何妙计?说来听听。”
几个人压低了声音,商量详细计划。
云随缘和邝灵杰听在耳里,心里都是一阵发凉。这世间上有那么多蛇蝎心肠之人,可以想出那么卑鄙毒辣的手段害人,而动机又是那么微不足道——只因为看人家不顺眼,觉得人家穷或是地位低下,无怨无仇的就可以出手。
邝灵杰继续留意监听那些江湖中人的对话,而云随缘又把注意力转回了那对小情侣身上。
只听那黄晓棠道:“只要我考取了功名,到时衣锦还乡,你爹爹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到时再向他老人家请罪也不迟。”
祝水晶却忧心忡忡地道:“爹爹要将我许配给胡公子,这胡风旋是当今八王爷的远方亲戚,家财万贯,你就算中了状元,这三两年之内还是没法和人家相比。爹爹肯定不会因此就同意你和我在一起的。”
黄晓棠却摇头晃脑地道:“功名不碍于志,圣人也。富贵不动于心,贤人也。你爹爹也是读过圣贤之书的,会明白这些道理的。”
云随缘听得嗤笑了一下,原来是个书呆子。
那水晶姑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了。
过了半响,这两个小情侣匆匆忙忙吃完饭,便起身出了客栈,向着街道的南面走去。
那两名灰衣汉子和面哥互相使了个眼色,也起身慢慢跟上去。
邝灵杰见状,便想要跟上去。
云随缘拉住他道:“你要干什么?”
邝灵杰愕然道:“去救人呀!”
云随缘道:“那书生现在和水晶姑娘在一起,那些人不会马上动手的。你打算怎么救人?”
邝灵杰道:“把那几个家伙收拾了不就行了。”
云随缘道:“你没听那书生说吗,他本地还有个三叔。你干掉了他们之后,那些家伙还会派人来,万一查到他三叔头上,岂不是要连累他家人?难不成让我们一辈子在这里照应保护他们?”
邝灵杰愣了一下道:“那你说怎么办?”
云随缘道:“这书生在我们客栈留了订金要住两天,先看看这两天动静再说吧。”
这时,厨房里的一个厨师走出来,向二人道:“二位掌柜的好,今天想要吃点什么?”
这厨师真名都没人记得了,只知道他被人叫做“老鱼头”,爱做个饭烧个菜,平时最爱说自己要成为“谜一样的厨神”。不过他做菜的水平是时高时低,有时可以比京城的御厨还好吃,有时又不如居家妇人做的好。这是因为他的味觉有不定时的失调,旁人又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这种不稳定的状态,真的让他成了迷一样的厨师了。
云随缘和邝灵杰互相对望了一眼,分别想起了上次他做的焖烩猪舌难吃到极点,而红烧的河蟹又让两人赞不绝口,抢吃的时候舌头都几乎吞下去的事。
所以两人同时都点了红烧河蟹。旁边的账房先生则点了一个鱼丸炒胡萝卜加牛肉。
老鱼头热情地道:“焖烩猪舌不要么,那可是我的招牌拿手好菜!”
云、邝二人同时摆手道:“不了,不了,就要红烧河蟹,再加个鱼汤吧。”
老鱼头搓着手心,兴奋地走回后面厨房中去了。
两人刚要坐下喝杯茶再商量一下怎么处理那对私奔小情侣的事,门外走进来一个差役。
云随缘一看这人,就想起这两天该是给官府上交“孝敬费”的时候了。他满脸堆笑迎上去,招呼那差役坐下,一边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裹给那差役,另外又掏了个红包递给他。
那差役接过,在手心掂量了一下,笑眯眯地道:“这位掌柜很面生呀,以前的崔老板和李管事哪里去了?”
云随缘赔笑道:“他们两位被大老板调去油水更肥的地方了,大老板交代过,这里的一切照旧,请各位差大哥尽管放心。年底的礼物我们也准备好了,这两天就送过去。”
那差役满意地点了下头,饶有兴趣地问道:“今天有什么好菜,让兄弟也尝尝鲜?”
云随缘笑道:“正好,正好。本店名厨老鱼头新鲜出炉的红烧河蟹、鱼丸炒胡萝卜拌牛肉,还有新鲜鲈鱼汤,马上就到,请差大哥尝尝。”
那差役听了,便自斟了一杯酒,等着好菜上桌。
云随缘坐在他旁边相陪,招呼了伙计给那差役再上几个菜,低声道:“小弟想要向差大哥打听一件事。”
差役漫不经心地道:“什么事?”
云随缘道:“这对面小茶馆的老板面哥,他好像也是干我们这一行的?”
他嘴里的“这一行”,就是说开黑店,走黑道的意思。因为当地官府的人,已经是跟这黑店老板崔喜来通过气的,知道底细,所以云随缘也不必忌讳。
那差役皱了下眉,低声道:“掌柜的,这话不应该从我嘴里打听吧。是你们道上的事,我们可管不了那么多。”
云随缘小声道:“上次不是说好了,他有他的地盘,我们有我们的买卖。今天他盯上了我们店里的一位客人,这可不合规矩呀。”
那差役心想:这种麻烦事,老子可不掺和。于是他嘿嘿笑道:“掌柜的,我不过是来帮老爷跑腿办事,这种事情,还是等回去请示过老爷再帮您想办法了。”
云随缘苦笑道:“差大哥,你有所不知,这个客人可是个大肥羊,身上少说了也带了五百两银子,三十两黄金。要是让面哥那帮杂碎分了去,我们可亏大了。这年底的厚礼,也要少上那么一两分。”
那差役一听这肥羊身家如此丰厚,如果能插上一腿,分的油水可不少,参与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当下他马上转了脸色,语气一沉道:“哼,面哥这家伙太不懂规矩了!掌柜的,你放心,都有我。到时我帮你看着办!”
他们说话之间,老鱼头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红烧河蟹、鱼丸炒胡萝卜拌牛肉,还有新鲜鲈鱼汤和一盘焖烩猪舌。
敢情他还是不甘心掌柜的没点他的招牌菜,照样加做了一份出来。
云随缘把菜推到差役面前道:“有差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先吃菜。”
那差役此刻心中想的都是怎么分钱,都顾不上吃菜了,追问云随缘那肥羊的情况,还有云随缘打算怎么动手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