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样形容自己眼前的景象,也许自己想错了,这里不是座偌大的地牢,而是人间炼狱。
断垣残壁,荒凉凄芜,四周激荡着撕喊、哀嚎、哭泣、呻吟等各种刺耳不绝的声响。
随处倒地的死尸,无暇管之地暴晒在大太阳底下,带着死亡的冰冷开始萎缩风化甚至靡烂,空气里全是恶臭难闻的气味。
我屏住呼吸,小心穿过一具具横卧杂陈的尸体,强忍心中恐惧恶心,继续前进。
突地,从我右侧前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后头传来阿木及苏努的惊呼,“大人,小心!”
激扬起一阵飞舞尘沙,一具年轻的女尸又被抛至小道边,堪堪落在我的面前,负责抛尸的二位男子微诧地望向我们这一行不速之客。
放下掩住口鼻的手,我冲他们轻轻一笑,目光落向他们身后残旧的石屋。
岂知,他们突然扬声高喊,“苏努来了!苏努回来了!”
阿木见状,急忙跳到我的面前,用他那单簿削瘦的身体欲护我周全。
本是寂无生息的村子,突然涌现黑压压一大片人群,他们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现出,渐渐围上我们四人。
“大人,怎么办?”阿木一见对方人数极其庞大,脸色刹时突变。
望着周围黑压压的民众,我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尽管听苏努切恩雷洛所说,为方便监控制衡,赫梅连加诺姆将附近染病的三个村落所有人都赶至小贝玛村,小小村落拥挤着四个村子的百姓,人数众多,却没想到竟会如此之多。
人群越集越多,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身染恶疫,衣着褴褛,人形憔悴,如死灰般的双眼,望向我们时迸发狂热的亮度,萌发新的希望竟让他们的脸庞带起不同寻常的扭曲。
“请大家听我说,这是祭司大人特意请来的月神大人,她代替祭司大人庇佑大家。”百切恩雷洛上前一步,扬声道。
“骗子!抛下我们不闻不问好几天,甚至连汤药也不给我们,看看这里,已经死了多少人!”人群中,一壮汉不相信地嚷道,脏黑的脸上满满的痛苦悲愤,“我的妻儿死了,早几天前就死了!”
壮汉带头的控诉立刻引起众多民众的反映,他们忿忿地望住我们,隐隐燥动。
“我明白大家的心情,看着身边亲人一个个离去,心情悲痛沉重,但请大家相信我的善意,不然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与大家见面。”我的声音并不大,也许只有稍微靠前的人群才能听得清楚。
“这场瘟疫夺走太多人的性命,我希望通过努力可以将死伤降到最低,同时也希望你们能够坚强活下去,为自己,更为身边还留下的亲人!”
气氛变得异常安静,数千双眼睛直直地盯向我,我只能硬着头皮,不停地在心中告诫自己,镇定,千万要镇定。
这时,人群自动分开一条小道,从外走进一老一小,扶着老人的小男孩,赫然是这前在村口处讨要汤药的小男孩。
小男孩扫了一眼阿木,仰起脑袋对老者一番耳语。
老者点点头,柱着木拐颤巍巍地上前,我见此,迎上去,“老人家,可是有话想说?”
“咳……咳……”年纪约有七八十的老者猛地一阵咳嗽,苍老的声音徐徐而起,“我是小贝玛村村长,也是这村里的老智者,真诚地盼望月神大人能够到来,为我们解除这场厄运……”
话没说完,老者丢下木拐,竟是要朝我行跪拜礼。
我赶紧几步上前搀住老人,阻止他的动作,“老人家,如此大的礼,我怎么受得起。您不必如此,我既然来了,势必是要为大家的。”
话语一落,周围黑压压的民众相继跪地拜礼,他们激动中隐含崇敬的声音顿时回彻在上空,“谢月神大人!月神大人赐福定能为我解除噩运……”
“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你们是能活下去的!”我知道这里不是所有人都能存活下来,但这种希望是能给予他们活下去的信仰。
“此处不便相谈,大人可否去我住处,就前面不远。”老者令围观众人散去,满是皱摺的老脸深深恳切真诚。
我注意到老者脸上残留下许多小小早时的疤痕,凹凸不平,这才淡笑地随他前往而去。
天际另一端,火红的骄阳如亿万年周而复始,缓缓沉入染红的天边,卷起大片大片瑰美亮丽的胭红。
从小贝玛村出来,我的心情越发沉重,村里状况并不乐观,事情的结果也许达不到我所希望的那么好。
玛尼拉尔的病情开始好转,有安塔纳基在他身边照看,除偶尔去探看他之外,我大都时间都在小贝玛村外的大帐篷里,与苏努们一起商议详细对策。
赫梅连加诺姆办事效率颇为高效,仅仅过了二日,便将我所需的挤奶工、僧侣及苏努如数送到。
近万人密密麻麻地站在帐篷前的旷地上,身份地位的悬殊,使他们自觉地分成一群群等候着。
就听“咣”地一声铜锣鼓被敲响,原本闹哄哄的人群皆是静默下来,纷纷望向已经立在他们面前的我。
我指了指苏努及僧侣们所在的方向,对身边四位身形庞大,面相凶悍的壮汉说道,“就从他们开始吧。”
几位壮汉立即点头,开口朗道:“月神大人有令,请苏努僧侣们按自己所恭奉的神殿,由职务大到小排成一列!”
壮汉们的嗓子,中气十足,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上空。我颇为满意,他们几人可是我向赫梅连加特意讨借来的,据说是专门为操练阵队摇旗呐喊的挥长们。
人群阵阵人影晃动,这四千人立马被分成一列列,细数之下,竟有七十八列,每列四五十人左右。
“科门泰、古菲曼尼、塔布列,本大人任命你们为此次的执行总长。”
随着我的一一指名,身后跟随的一行人当中,三位白袍苏努走上前,恭声道:“是!月神大人!”
阿木立刻奉上手中的三份羊皮卷,分别送给他们。我看向他们,声音却是对着那一大众人,神色冷凝道,“许多重要事项都在羊皮卷中,依其行事即可,倘若有所变故,你们要斟酌再行事,情况紧急下,可不必向事先报备。除去我的命令,其他人等大可不必理会!”
古菲曼尼、塔布列及科门泰三人,是我从他们当中慎重所选。虽说当日拒绝医治小贝玛村之事,沉默寡言的他们也在其中,在玛尼拉尔病倒后,也只有他们三人仍在配制煎熬汤药送去,他们心中有着自己的坚持,懂得分析利弊,而不是一味地盲从。
这二日的观察,更让我看清他们遇事冷静,很有一番魄力。
纳塞门受瘟疫肆虐的村落城镇共有十二个地方,虽然赫梅连加诺姆将它们归分成四块集中瘟疫的地区,但各自地方都离上一二日的行程,时间很是急迫,我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地区。而他们三人便是将代替我去其他地区,没有一定魄力与坚持,是无法带领众多百姓共同对抗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