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慕容冲，一张脸憋得通红，牙齿紧紧咬着唇，唇被咬得苍白一丝血色都没有，我偷偷对他的耳朵说：“凤皇凤皇，一条疯狗咬了你你也要反过来咬他一口？”
他一开始没回过神，愣愣地看着我，半晌笑意开始蔓延，手上稍稍用力捏了我一下，我笑着瞪他一眼。转眼看却见苻坚一双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我们，我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却见他移开目光，招呼着人摆宴。我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和慕容冲一起过去。
端起酒杯，和众人一起喝酒。在现代的时候偶尔也喝过啤酒，也总是不多喝，没有醉过，原以为这古代的酒定是酿得不浓，谁知这皇宫的酒浓度却是极高，我没留意一口喝下去只觉得一团火一下子从喉咙烧到心里，好辣！慕容冲递过来一个什么果子，想都不想立即含在嘴里，慕容冲见我狼狈的样子，嘴角扯了一下。他自己却是拿了杯子贴着嘴唇，慢慢地饮。
我有些不满，却不敢再喝，只是稍稍吃了一点别的东西，因为离苻坚远，所以他们在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要是听了怕是又没有胃口了，我才不要。
中间有舞姬跳舞，众人看得纷纷喝彩。我却是撇撇嘴，这要在现代，算什么？在现代怎样勾人心魄的舞没有？脱衣舞都有！却渐渐觉得头有些晕晕沉沉的，酒劲上来，脸上也烧得厉害，眼前的人屋子开始旋转，我眯了眼，微微摇头，还是看不清，身子却是支撑不住要倒下来，身边一只手突然扶住我，我侧头一看，是慕容冲，呵呵一笑，道：“是凤皇啊！”一下子放松，一头扎进他怀里，睡着了。
一阵风吹来，觉得冷，我深深地埋进那一堆布锦里，听得慕容冲的声音：“凝儿……凝儿……”我嘤咛了一声，紧紧地抱住手里温热的身体。半晌都没有声音，我慢慢又要睡着，却觉得嘴唇凉凉的，一个柔软的东西附上我的唇，有一股薄荷的味道，听到紊乱的呼吸声，一下子惊醒，睁大眼睛，慕容冲闭着眼，睫毛微微颤抖，我一下子推开他，背撞上车厢，却不觉得痛，心乱如麻。
“凝儿……”他一下子睁开眼，唤我。
我一下子呆住了，凤皇他，他……我惊恐地看着他，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他……
“凝儿……”他伸出手想要拉我的手。
我惊恐地向后缩：“不要碰我！”我要的，不是这个！不是！你怎么可以喜欢上我？怎么可能？你只是孩子，我只把你当孩子，你是孩子啊！
“凝儿，你不喜欢我吗？”黯淡了神色，低低地问。
“我……我……我，一直把你当成孩子！”
“我比你大！”他激动地叫，“你一直都把我当成孩子？我十二岁了！！！我比你大！古凝，你好可笑！”
“你不明白！凤皇，你不明白！我比你大，我比你大！”我摇头，心里乱到了极点，还有一丝丝的别的感情，却硬生生被忽略，“你怎么不明白呢？我……”
“可是，你对我那么好！你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比我的皇兄母后皇姊，比天下所有的人，比我自己，对我都要好！”马车飞快地疾驰，一闪而过的光亮越过他的脸，两行泪，滚落，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不停在我眼前闪过。
“因为……因为……”不能说，不能说！说不出来！我怎么能对这个孩子说，因为，因为你，即将成为苻坚的禁脔，因为你受尽世上最深的屈辱，因为你最终还是被天下人背叛，因为你不到而立之年就被杀死！我说不出来！这个世界这么残忍，这么残忍，我说都说不出来，怎么可能发生呢？我对你这么好，因为我可怜你心疼你，因为我一早就知道你的结局，因为我看不下去你那么孤单，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我把你当做我的孩子！用一个母亲的心去爱你！
我有那么多话，可是我一句都说不出来！
上天啊，怎么会这样？
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啊？！为什么要我陪伴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那个在我梦里出现的那个背影，是谁？是谁？！我怎么可以成为慕容冲最柔软的心事？！怎么可以？！
“因为，你是，我的主子。”
轻轻一句话，用尽所有的力气。我软软地瘫倒在车厢，冷得瑟瑟发抖。
黑暗中，我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凤皇，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主子，而是因为，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温暖，你是我，所有温暖的唯一来源。只有靠近你，我才真正觉得我是活着的，是真真实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我不能，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凤皇，我不能成为你的软肋，凤皇，凤皇，我宁可你恨我，因为只有这样，只有这样，你才可能逃离我所知的那个命运！
凤皇凤皇，我想我可以为你改变历史！
不管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凤皇，我不要你经历历史书上的那些惨烈故事！我只要你平平安安过一生，我只要比开心快乐无忧虑！
凤皇凤皇，你可知？
车慢慢停下，帘子被掀起，我们两个都没有动，车夫奇怪，将我抱下去，要去抱凤皇的时候，他却一把推开，自己跳下来，深深地看我一眼，然后跑向黑暗中！
“凤皇——”我撕心裂肺地叫，跑过去追他！
因为匆忙，我摔倒在地，我的凤皇他都只是停了一停，继续向前跑，我挣扎着爬起来，“凤皇——凤皇——凤皇啊——”我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觉得有什么离开了，永永远远地，离开了！黑暗袭来，我昏昏沉沉倒下去。凤皇……凤皇……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耳边吵得厉害！
“醒了醒了！”闹哄哄的，生生撕扯。
“凤皇，凝儿醒了！”
我听得声音立即坐起，却见太后喜笑颜开地看着我，我急切地问：“太后，凤皇呢？凤皇呢？”
“我也在找呢！一直守着的呢，现在醒了自己却不见了。”太好笑笑，拉着我的手，“凝儿啊，咱们这回可都靠你了！”
我一见她的笑脸就觉得想吐，那么假，也听不明白她的话，要起身找慕容冲，可是却被她按住：“你别急，凤皇没事！倒是你，要休息仔细了，过几天就要进宫了！”
进宫？我一下子呆了：“进什么宫？”
“傻孩子，能进什么宫？当然是去服侍皇上了……”后面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到，恍恍惚惚地只有一句话，要去服侍皇上了，我原以为我是不在乎的，可是，真正发生的时候，才知道，我在乎，在乎得要命！
我不要去皇宫！
不要不要不要……
我要一直呆在凤皇身边，我不愿去皇宫！
我的凤皇，他怎么办啊！
“我的凤皇怎么办啊？我的凤皇怎么办啊？！”我喃喃道。
“你放心，凤皇也陪你去的。凤皇倒是个惹事的主，以后你可要多多提点他……”
哈哈，哈哈，我笑起来，泪水也肆意流下，世界末日吧，这是世界末日吧！否则我怎么觉得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崩塌！一块一块，像是拼图一样，落下来。
凤皇，这是什么意思？你……你怎么办？
多么好笑对不对？我竟然妄想去改变历史？！我一定是疯了！这个世界多么可笑啊凤皇……
凤皇，历史，怎么变?我是那么无能为力，我只是，一个人固执着什么而已。
不对，凤皇，凤皇，我收住泪，似乎想到什么更重要的东西，不需要改变历史的，历史没有细节，所以我们只要欺骗历史就可以，我们只要改变细节，欺骗历史！
你只是入宫，只是，入宫。
可是，凤皇，凤皇，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我们终不能把所有的历史都骗了，你怎么能不痛？
身边的人忙成一团，见古凝又是哭又是笑都急得不得了，离进宫的日子已经不远了，那时候要是再这么疯疯癫癫可怎么得了！
窗外却是那一抹孤单的身影，身体上的伤渐渐复原，可是心里的伤，却渐渐溃烂！凝儿，凝儿，你是怎么了？你要的难道不是这个吗？不喜欢我，难道不是喜欢那个皇帝吗？现在，你要入宫了，为什么要这样呢？
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在这里如魔如窟，你要在我身边，我才放心，不管你要的是什么，我，都给你。
你若喜欢，便是你的，你若不喜欢，一丝一毫，都不会有人勉强你！
可是，为什么还要哭呢？
看着这样的你，我怎么能放心？怎么能放心一个人走？
指甲深深嵌进肉里，血流下，却是一丝一毫的痛感都没有。
一直到进宫的那一天，我都没有见到慕容冲，可是他们都说，凤皇一直在一直在，一直守着我，可怎么我就没有看到呢？心里渐渐平静，已经打定主意，慕容冲，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你幸福！我不怕报应，我是无神论者！
第一次梳了沉重的发髻，戴上沉重的饰品，一动，环佩琳琳，穿上青色的喜服，裙子长长地拖到地上，绣着繁复的精美图案，腰间束着，不拘一盈，浓浓的胭脂，铜镜里模糊地可以看出艳丽至极的模样，一切都是不熟悉的样子，惯了地喊凤皇，却是一点回音都没有，心里无力叹气，这孩子还在生气么？没关系，生气，比那些，好。就算永远生气也好，只要你可以逃脱那如魔咒般的宿命！
被人扶上云母车，却见到后面还有一辆。那个白衣的孩子静静地坐着，看不清脸，不知为何，我的发盘起，他的发却散落，梳成我一直梳的那个样子。
凤皇，凤皇……
心心念念，纠缠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