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一抚袖子:“这会子又这么多礼?母后你道她说什么?她说朕仁所以在她那宫免了礼!”
太后眉头微微皱起:“这礼还是要的,毕竟是祖宗的东西!”
“可不就是!朕说打她板子,她竟说,拿小一点的板子轻轻地做做样子!哎呀,母后你说,这不是孩子么?”苻坚指着我笑。
太后听了也是笑:“看着也是个孩子!”大约所有的太后都希望皇上宠的妃子都是孩子,最好是傻子!更何况我还是一个俘虏,若是太机灵一定觉得有什么异心!
“现在又是怕生,一个字都不说。来来来,坐这里!”苻坚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我皱眉,但是也没有说什么,脑子飞快地转着,不知他要做什么,顺势坐下,不管他说什么,我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静坐着,不肯多说一句。
“太后,臣妾刚刚和凝苓妹妹聊了会天,妹妹说是唱歌唱得极好呢?妹妹为何不唱一曲呢?”是那个碧夫人,娇滴滴地,对着太后撒娇。
“这个碧茜,还有谁唱得有你好啊?”看来太后极是喜欢这个碧夫人,“也罢,你倒是唱来听听,今日也是中秋,就唱月吧。”
我皱眉,是故意为难吧?今日太后叫我,是为了羞辱我么?那是不是要被她羞辱呢?在细看太后的样子好像是极有兴趣,哎,若是现在说不会的话,岂不是要觉得我怠慢她?虽然不在意后果,但毕竟要在宫里再呆上起码一年,自己就算了,惹了事,连累凤皇的话……看看苻坚又是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原来,是要我出丑么?呵,苻坚,你错了。
“是。”在脑子细细搜索与月亮有关的歌:白月光?月亮代表我的心?都不符合啊。对了!我站起来,笑道:“太后不介意的话,凝苓就献丑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歌声婉转,声音曼妙,古凝的嗓子比葛婧的好多了,一曲终了,四周没有一丝声音,众人仍是侧耳听着,仿佛在回味着。
我心里微微叹气,这苏轼可是天才啊,几千年才出一个!他写的词,他的胸襟,还真不是你们所能比的!
“妙!”苻坚击掌,“真是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苓儿,你这是哪来的曲子?”
下意识皱眉,脑子转的飞速:“这是,嗯,我……臣妾的一个已故的朋友写的!”苏轼是我朋友?我会不会遭天谴?!
“是么?这倒是可惜了,要是这个人才可以为朕所用的话,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我微微一笑,心里却是极为冷寒,那岂不是历史的遗憾?余光却看到碧夫人欲杀之而后快的眼神,心里一惊,罢罢罢,怎么会一个人都不得罪呢?
赏月聊天,喝酒赋诗,他们很是尽兴。我从席间悄悄退出,高台上歌舞升平,台下却是到处忙碌的宫女太监,真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我立在莲池的边山,白玉的栏杆在月光下散着隐隐的柔和的光芒,心绪不知是飞向了何处。
中秋节,我似乎有点想家。这时候,爸爸妈妈还有小珏一定都在吃月饼吧,会不会想到自己呢?自己的房间空空的,是不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呢?我一向不喜欢吃月饼,觉得腻,每一次小珏都抱了一堆的月饼铺在我的床上,笑嘻嘻地叫:“吃月饼!”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却还是每次都乐此不疲!小时候,我们两一起躺在草垛上,听外婆讲故事,似乎有石榴的味道,有时候觉得冷,就紧紧地抱在一起。外婆看我们的样子总是笑道:“要打屁股了!在这里睡可要感冒的。”我们俩笑嘻嘻地,下了草垛,争着吃月饼。我抢来也不吃,只是逗着小珏。
突然想吃月饼。
似乎有点雾气。池中的莲花突然一下子全部开放,争先恐后,不知疲倦,似乎要在这一秒燃尽自己的生命。
我看这这一池的花,微微地笑,这样算不算是一种安慰呢,来自中秋的莲花。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生疏的声音,冷冷地,打断我的思维。
我一愣,转身,是一个少年,我仰脸看他,英俊的脸,有点像苻坚,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苻睿,眼里还有些水汽,俯身道:“臣妾不知巨鹿公驾到,万请恕罪!”
“你哭什么?”他奇道。
“没什么。巨鹿公看错了,臣妾没有哭。”若是现在说想家,估计会以为我想复国吧!心里的倦意铺天盖地。
“你唱的曲倒是不错。”闷闷的声音。
“谢巨鹿公。”我俯身,“那么,臣妾告退。”
没有说什么,我转身欲走,却似乎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凤皇!我的心飞起来,凤皇!疾走几步,却一下子踩着裙子上“啊!”不留神叫起来,腰间一紧,已被苻坚紧紧地抱住,我脸一红,急忙站正了道:“多谢巨鹿公!”来不及看他的反应,急急地向凤皇的方向走去。
凤皇!凤皇!转到后面,却是一个人都没有。仿佛力气都被抽离一样,凤皇凤皇,苦笑:“我真是想你想极了,连幻觉都出现了。”
转身离去。
凤皇,你还是不愿见我么?
那么,就当,是幻觉好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控制不住想要回头看你?明明就知道的,你就在我身后,一回头就看得到!
可是……可是……回不了头,回不了了……
支撑不住,渐渐蹲下来,手按住心脏的位置,叹口气:“还是这么疼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自己稍稍平复了,才站起来,向那莺声燕舞处走去。
回到紫宫,我已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也没有梳洗就躺着了。杏儿查看我被捏伤的手臂,眼泪汪汪地替我上了药。我也随她,等她终于收拾停当。我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被什么声音惊醒。如此反复,一夜之间竟是没有睡成觉。
东方泛白的时候,我头疼欲裂。却是坐起。阳光一如既往地照过来,好像从不知道还有个阴天。
太后来找我。
没什么多大感想,已经猜到要说的是什么了。果然是摆了架子恐吓我,我跪着静静地听她说,点头称是。
“皇上待你不薄,你可要安分守己不要多过多的妄想。”
“是。”
“皇上后宫三千,最忌后宫争风吃醋,你可明白?”
“臣妾明白,太后。”
“你年纪尚小,做事要是分不清轻重,一定要来问过哀家,哀家也不是多可怕的人,自会为你做主。”
“是。”
太后见我脸色也不好,便道:“好了,看你病怏怏的,哀家也乏了,你回去吧。”
我起身行礼,身子摇晃,跪了大约也有两个时辰了,自己扶了旁边的门楣,却不见了杏儿。下意识皱眉,不认得回宫的路。来的时候是太后的云母车来接,现在她没说送我回去,我也不好开口。问了一个太监,说杏儿被人叫回去了。我一愣,是凤皇么?凤皇……摇头甩开思绪,只能走回去了么?
大约是了。问了个大致方向,向西边走去。宫墙很高,中间的弄堂很窄,大约够三个人并排走,反正总是没什么事,就一直慢慢地走,也是头疼走不动的缘故。
历史感凸显出来,在现代,旅游的时候也曾到过一些宫殿,都是一大群人相互围着热闹。古老的房屋宫殿之中,一大群现代人端着相机,怎么都觉得格格不入!现在却是穿了古代的衣服,在这小路上,像走在历史之中。
有时候会停下来,细细看四周宫殿的样式,我本来就对美丽的东西没什么抵御能力,何况是古代这些完完全全的艺术?
心情懒散开来,凤皇,你看,多好,天还是这么蓝,阳光还是这么好。
凤皇,我会一直等你。
不管这苦难有多长,不管我们变成什么样。
我等你,是一种心意,不管最后我们能不能拿到圆满的结局。
我等你,这是我在没有你的日子里,为自己找的事。
青石板的路,被磨得光光的。
凤皇,我等你,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可是,现在,请允许我稍微悲伤一下。我靠在墙壁上,闭上眼,已经是秋天,墙壁上传来凉意,渗入骨髓。风,从弄堂里呼啸而过,夹杂着桂花的香气,甜甜的味道。
站定,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像是孩子一开始学步一样,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紧紧地,自己的左手拉着自己的右手,才不会觉得手心的空洞。
凤皇,一直被你拉着的手,失去了你的温度,变得如此空旷。
不知走了多久,却是越来越不认识。都是一样的宫墙,却找不到一块匾额上写着紫宫。
真是路痴。
其实,真的是路痴,可是因为娉娅也是一个大路痴,为了不迷路才会强记一些路,也只能是一些简单的路,可是这里,都是一样的青石路一样的样式一样的空旷一样的,陌生。
天有些暗,才觉得有些着急,竟然走了大半天,现在估计杏儿要急死了。可是,哪里是我应该去的地方啊?
我站在围墙之中,望不到应该往哪里去。
“凤皇,你怎么也不帮我?都不知道我迷路吧。”我有些怪他,不过又有些心疼,“你的事已经够多的了,够痛苦的了。”
好不容易拉住一个太监,他匆匆忙忙地不知要去哪里,一见我有些怔忪,我拂拂额头:“你有什么急事么?”
见我的服饰普通,大约以为是个不懂规矩的宫女,骂道:“这不是废话么?快传晚膳了。”
“唔。”我点头,“那你快去吧。”
他紧走几步,转过身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飞快地跑走。
又只剩下一个人了。连个带路的都找不到。也不知这里是哪里。
我索性坐下来,反正也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