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意识到什么事情要发生，我想要离开，想走，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不要看不要听不要想！不能！不能！不能让凤皇知道我醒了！
可是，我……我自己，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一点勇气都没有，去面对那个事实！
我不能！做不到！
做不到！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
做不到！做不到！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是人啊！我是人啊！不是植物！
上天，我们这样还算是人么？
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半晌，苻坚进来坐下，凤皇一直看着我，和我说话，可是现在我一句话都听不见，我神经质地看着苻坚！无法思考。
然后，我听到他浓重地叹气：“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最后一次？真的？
可是，这一次！你要做什么！我觉得我的心已经完全不随自己的意志走，像是在风雨中飘扬的落叶，一点点，落进黑暗。
“这样，你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么？”
“凝儿，今天的阳光很好，晚莲都开了，你看到了吧，我帮你移进屋子了，很香吧。”
凤皇……
“哈哈哈……”苻坚突然仰天大笑。
我的心也随即狂跳起来，他要做什么！
“慕容冲！你这辈子都要和朕连在一起！天下人不知清河公主与你的瓜葛，却知你在紫宫！”
我大怒，无耻！无耻！你这个混蛋！我的凤皇我的凤皇，才不是，你都不知道我的凤皇是多么痛！凤皇……
“凝儿，你醒了么？醒了么？”平静至极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苻坚冲过来拉住他的手，那么细的手腕，苻坚都觉得心疼，可是他扯起他，他站起来，没有表情，苻坚大怒：“看着我！看着我！！！”
我的心像要炸掉一样！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我不能！做不到！怎么办！怎么办！不能！不要！不要！不要！
可是我怎么动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
老天，老天，你还有眼睛吗？这里，是你的土地吗？我们，我们是人吗？真的，和别人一样，是人吗？！！！
我们是人吗？！还是吗？！
你究竟，还当不当我们是人……啊……
他恶狠狠地看着他，另一只手动手撕他的衣服，这时候，慕容冲突然回过头朝我笑了一下，在阳光下，惊心动魄，倾国倾城，我一下子呆住了，凤皇……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支簪子，就是我以前割腕的那一支，那支簪子……凤皇……我呆呆地看着他手起簪落，狠狠地，插进自己的咽喉……我的眼睛又流泪了，湿湿的，一片，染红了整个世界……苻坚呆呆地看着他，手一松，他如折翅的鹤无力地倒下……血……笑……平静的笑……红色……暗……暗了……
“太医！”苻坚疯了一般吼道，声音变调，像是什么野兽在叫！
他是开心的……
血……暗……笑……叫……
好多血……好多好多……像花开在地板上，蔓延得到处都是血腥味……
凤皇，在这一刻，我才知道，我当时杀死自己是多么残忍！
我以前还一直以为和你一起死的话我很愿意，我现在才发现，不是的，我恨杀死自己的你！我恨！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浑浊的世间，我怎么能够活下去！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你，就好像我的生命也会直直地被黑洞吸引进去，这辈子再也出不来！死不掉也出不来！
你应该尝过这种痛苦，你怎么还忍心对我这么做！
你知道吗？我连哭都不能哭，动都不能动，喊都不能喊，想心脏停止跳动都停止不了！
我，是一个人！
不是植物！
谁，来杀了我！！！求求你们，谁，杀了我……
杀了我，让我和他一起……
否则，他还是会孤单的……
万一他跌倒了怎么办？他不认识路怎么办？他不喜欢怎么办？他想我了怎么办？
求求你们，谁杀了我，让我和他一起……
生也好死也好，不要留我一个不要剩他一个……
“啊！”赶来的宫女太监尖叫，也不管苻坚在场，杏儿跑过来，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张着嘴，如同死了的鱼……
太医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看到屋里的一切，也呆住了，心里微微叹息作孽啊，却还是手忙脚乱地立即查看凤皇的伤口。另外一个人来看我的脸，手绢擦掉我的泪，却都是血，都是血……
这个世界，这整个世界都是血红色！
血红色……
我几乎要爱上这个颜色了！
流吧，流吧，让我血尽而死！
我甘之以醴。
凤皇，等等我，等等我……
时间不知道是怎么样过去的，我没有血尽而死，凤皇也没有死。太医说，只差半寸就会毙命。看来不懂生物知识还是好的，毕竟要是懂了生物知识直刺大动脉，就不死是不可能的。
但是，我还是傻傻地看了整个抢救过程，真的是傻傻地，那个时候我看着他唯一想到的就是，等等我等等我凤皇……那个时候，我看他流了很多血，觉得肯定是没希望了，可是我还是低估了中医的能力，虽然那个时候没有输血的说法，但是止血止得非常到位和及时。
最后，当所有的人都离去的时候，慕容冲已经躺在我的身边，原来太医们觉得要换一个地方，可是却被杏儿拦住了，过了一年多，她似乎懂事不少，她只是静静地说：“若是离了公主，小王爷必死！”见苻坚没什么反对，他们也就没有动，毕竟搬运他搞不好还会使伤口裂开。
我能感受到凤皇在我身边。那种气息，只有他有。
可是，我还是不能动，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心里激动成这样可是身体却给我如此冷静的反应！大约也是身体的反应过于冷静，导致我最后竟慢慢冷静，静到自己心里不停地打着冷战，害怕地想死。
夜已经很深很深，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我的眼睛被缠上很多层纱布，敷了药，对于他们对我做的，不管是什么，我都无法反抗。
我脑子里一直出现那个场面，凤皇手里的银质簪子在阳光下闪着光，看不清上面的字，突然他回头对我一笑，惊心动魄，倾国倾城，然后手里的簪子迅速地狠狠地插进自己的咽喉，然后是一片红色，血浆一样的颜色从上往下，慢慢地，一点一点，染红整个世界……一闭眼，我的脑子里就像电影回放一般，清晰至极，不管有多痛有多累有多苦有多恨有多舍不得有多少感情，都无法释放出来，久久郁结，不停重放。
这个时候，会觉得自己的脑子不正常，却没有办法，只能看着自己，一点点地，走向疯狂！
突然听到了极低极低的哭泣的声音，蓦然想到苻坚一直未曾离开。那个压抑的低沉的野兽般的哭泣声，一直久久地，飘散在房间里。
痛……
感觉到了的，苻坚的痛！心里开始想笑，就是想笑，我不是圣人，从现代来的人就能超越感情不恨么？不是！相反我恨他恨到了极致，他这么伤害我爱的人，我怎么能不恨！看着他痛他哭，我觉得畅快！
苻坚，这是你要的结果么？
我们两个人都一个个地，拿起簪子刺杀自己的生命，只是为了逃离你！
“朕不后悔朕不后悔朕不后悔……”
其实，后悔疯了吧！看到了吗？就是死，就是搭上四万族人的生命，还是不愿意靠近你！不愿意！
只是因为不爱！
全是因为不爱！
那是多么疯狂的一夜！
我的爱我的恨我的怜惜我的担心我的无助我的疯狂我的变态全部达到了顶端，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会有人知道！
哈！
讽刺！
那个夜晚没有疯掉，大约只是因为，凤皇需要我吧，因为他没有死，因为他还需要我！
所以，我要一点点地，逃离植物的生活，做回凤皇的凝儿！
那个夜晚，我完全忘记了历史，忘记了凤皇不会死在这里。
苻坚最后是被人扶着离开的。
我们俩都是由杏儿照顾，她不许别人接近我们，一点也不许，有谁来了，她就大喊，别人不听，还会拿东西打，就像护住小鸡的母鸡，她亦是到了疯狂崩溃的边缘！凤皇一直都在昏迷，我们俩等于都是植物人！
杏儿让我们躺在一起，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上，紧紧地握住我们的手说：“凤皇，凝姑娘，你们会好的，你们一个人都死不掉一个人都逃不掉！你们看，连阎王都不敢接待单独的你们！”
凤皇不能说话，现在喋喋不休的就是她了，她总是不停地跟我们说话，一直告诉我们会好的会好的，所有的药和食物，她都先嚼碎，然后再喂给我，她不喂凤皇，她总是说：“凤皇，小王爷，你要吃的话就快点好！反正阎王不会要你的！”
我总是担心她动作太重，她对待凤皇怎么能用那么大力气呢？她每次喂东西给我吃我其实都想冲她喊：给凤皇，给凤皇！可是，我说不出。
我慢慢接受我不能与外界沟通的事实，也平静地接受凤皇的转醒，他真的如杏儿所说，从阎王那里逃了回来。杏儿叫着凤皇醒了的时候，我不是不激动，可是身体的极度冷静给了我的心足够的平静。都说意识是依赖于物质的，大约是真的。
他缓缓地睁开眼，转头，我能够感受到他的动作，虽然我什么都看不见，可我仿佛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他转过头，对着我，轻轻笑了。
凤皇啊……
唯有心里叹口气，我却不能告诉你，不能照顾你。
是否失败？
凤皇啊，我多想自己醒来啊！或者一直沉睡着！至少，让我的思维和身体一致。让我有足够的能力，表达自己，告诉你不要担心。
凤皇啊……
凤皇躺了两个月，十一月寒风吹起来的时候，我不知在想着什么，却听到旁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有点懵，是杏儿么？
一双手轻柔地解开我的纱布，动作细腻，光亮一下子涌进眼睛，他拿手挡住我的眼睛，半晌，才慢慢放下，展开一个虚弱的笑，道：“你看得见，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