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山依旧残存着火红的热烈的气息,虽残败,却也是别有一番美丽。二人并非第一次到霞山。轻车熟路便至了山顶的一块巨石之旁。巨石呈白色,表面不平,齐修远用扇轻击巨石,便见许多蚂蚁自巨石爬出,结队而行,甚是壮观。可是,巨石周围却并未出现小径,倒与诗上所说有几分不符。看着阳光渐渐暗淡下去,而人的心情也不免有些黯淡了。
齐修远生了火,二人围着火堆烤了一些野味。这是昔年在青泽山二人最爱做的事情,如今做来也不见手生。只是慕飞叶的身子不比从前,吃了些东西便有些犯困,便倚着巨石打起盹儿来。齐修远也不多说,在这周围撒了一些避虫的药,靠在巨石的另一侧,双手把玩着玉扇,却是未发出一点声响。
夜很宁静,或者说这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寂静,连虫鸣的声响也听不见。空气之中缓慢的流动着清淡的香气。齐修远蓦然睁眼,却见周围树木错落,早已换了原本模样,他不由有些恼怒,中计了。
夏青痕是随着慕飞叶与齐修远上山的。一路小心翼翼,却也未曾被人发觉。她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之心。对于慕飞叶,她永远是畏惧多于崇敬的。尽管她是“神”部的百夫长,可是,她却不喜欢慕飞叶,甚至于,是厌恶的。为什么,她永远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呢?
这令她不甘,她的能力毋庸置疑,可是,为什么就永远脱不掉这顶奴仆的帽子?她,不愿屈居人下啊。因为什么,因为什么让她只能听命于她?就是因为她手中的权力么?那么,若是将她手中的权利夺了过来呢?
她不由忆起昔年海边,男子沉稳的声音,只要把握了权力,那么,一切便不再是问题了。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她心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作出忠心的样子,一直,一直等待着她的机会的来临……
慕飞叶是被冷水泼醒的,罗绮湿了个透,在这冬日的早晨更是显得寒冷无比。面前的男子有着褐色的眼眸,与那琥珀色的眸子极其相近,不愧是亲兄弟呢。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根本无法动弹。这并不出乎她的意料,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罢了。男子摇着轮椅靠了过来,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慕飞叶靠着墙壁,看着他逼近,也不见丝毫怯色,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无动于衷,等待,等待着……
就如同陌生人人一样,添了几分,她本不该有的倔强。
男子抿抿唇,双眸是一片雾蒙蒙的颜色。半晌,方才自轮椅的扶手处取出一把匕首,正是慕飞叶的父亲昔年送的匕首,男子轻轻将匕首抽离出来,方才道出三个字:“对不起。”
慕飞叶自嘲的笑笑:“事已至此,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师兄?抑或是,玄公子?”
男子只是一径的抿着唇,不说话,只是身子微微的轻颤着。许久,方才出指,点了慕飞叶的穴道,让她毫无知觉,“这样,便不会很痛了。”
慕飞叶满目了然,缓缓地闭上眼。多年的习武,让她即使没有感觉,也能直觉出有危险在靠近,利刃从右脸上划过,虽只有指甲般的大小,但是,这张脸,已经毁了……
好吧,好吧,或许,这便是报应呢……
没有人不害怕死亡,也没有人不会不害怕失去美丽的容颜,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可奈何,而已……
这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齐修远身上的软骨散的药力散去之时,已是被人移了位置。正对着屋外的一株梅花。梅花尚未开放,只有一些花骨朵在风中摇曳。那里,正有一个女子在折枝。身着青衣,倒有几分面熟。
“郡王醒了么?”女子身姿袅娜,步步生莲,清新自然,妩媚而不低俗,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胚子。
齐修远却不欲在这些对话之上纠缠,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家主子,意欲何为?”
“呵呵,难怪郡王当年小小年纪便颇得太后欢心,郡王可真是生了一颗九曲玲珑心呢。”女子掩唇轻笑起来,“放心,只要郡王不去惹事儿,阻了娘娘的大计,便是不会有事的。娘娘可说了,您让她很是销魂呢。”
齐修远的脸色有几分难看,却依旧勉强的笑道,“不敢当。”
青衣女子轻哼一声,拂去身上的尘土,袅娜的离开。齐修远的指骨咯咯作响,显然是在压制着自己的怒气。猛地拂袖挥了桌上制作精美的琉璃杯,碎屑落了一地。
那段在宫中的日子,是他最不堪回首的日子,总是穷尽一生,他亦不会忘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八年有余,近三千个夜晚白昼。他隐忍,他愤怒,他不堪忍受,最终终于伪装上永远微笑的面具。偏偏有礼,却也是唯唯诺诺。八年有余,他终于被小皇帝的“夫懦者,不足以成大事也”给逐了出来,回到了南藩属地。
当他站在宫墙外,看那宫门缓缓关闭,他心中的恨意,终于通通化为泪水,滴在父亲的朝服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父亲呵,你可真是愚忠呢。即使是要了你的命,你也同意;即使是,让你的孩子去做太后的娈童,你,也同意了呢……
可是,他绝不会任人宰割。八年,他已明白太多,了解太多了。
他要变强,即使过程再困难,他也一定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