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青……天……”清脆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下一秒钟就悄无声息了。
绑着花藤的秋千架来回的晃着,我把脚往地上一垫,秋千停了下来。我侧过头去,看见芳菲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嘟嚷:“姐姐,我困,不念了。”
阳光从树叶缝隙里细细密密的洒下来,铺在我们的肩头。这一刻,时光停步,岁月静好。
这是西池天煦十年,我八岁。距爹爹把我捡回西池将军府,已经整整八载。
我摇摇头,无奈一笑,这丫头,又装蒜偷懒!一首词都半个月了还没学会。我抖抖肩膀叫了声“芳菲”,小丫头只闭着眼睛装睡假装没听见,一张脸半边贴在我的肩膀上,半边沐浴在阳光里,明媚如三月春花,眉心的朱砂痣更让一张脸平添了几分风liu婉转。我叹了口气,戳了戳她的小脑袋瓜子,这丫头,真是一点没变,和前世一样,天生一个美人胚子加鬼灵精。
她就是奈何桥上我回头去看的小雪,我曾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世界就这么小也这么巧,就像地府里的马面说的,若是有缘,我们就一定会再相见的,看来我们的缘分真是不浅,即便是投胎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也还是又相见了。
但是我们的初次相见却十分的惊人和热闹。记得当年爹爹策马几日,带着我回到将军府,娘亲抱着疲倦十分的我把我放到一张小床上。小床上还躺着他们口中的芳菲,我伸出脑袋想看看我这个传说中妹妹长什么样子,却不料一眼就看到了她眉心的朱砂痣。我心里狂喜,滚着胖乎乎的笨拙的身子,蹭到她身边去想叫醒她,把流着口水的嘴巴蹭到她脸上来来回回的啃。她睁开眼睛扑腾了两下小手,惊奇又迷茫的盯着我,然后把头转过去,环顾了小床一圈,忽的哇哇哭叫起来,很显然她极为不悦我霸占了她的小床。
我忿忿然,死丫头,哭什么,我不就占了你半边床吗?谁知我还没骂完,就见她扑腾着小手拍在我脸上了。我忿然,但是作为一个外来客,我还是忍了,可谁知还没完,她又滚了滚,把小脚丫子揣到了我脸上。我顿时怒从心起,这死丫头,竟然打你姐姐我,我在荒郊野外风吹日晒的受了几天的罪,好不容易见到你了,你还踢我!于是我抬起脚,毫不客气的一脚踹了过去。
“娘亲,她们……在打架。”站在一边的八九岁的漂亮男孩,也就是我的小哥哥惊讶的声音传来。娘亲也满面愕然,很显然,才几天大的小奶娃打架也太不可思议了。
“哇!”芳菲嚎啕哭起来。
“哇!”我也不甘示弱的紧随着闭上眼扯开喉咙哭喊起来。
我可怜的娘亲和小哥哥顿时手忙脚乱,三四个丫鬟也一股脑的上来了。
一想到此,我就忍不住笑,芳菲捂着脑袋,撅嘴嘟嚷:“姐你又戳我的头,还笑的这么开心……臭姐姐!”虽说着,还是闭着眼睛黏在我身上不起来。
“芳菲,你又装睡,这首词你学了半个月了,每回学的时候,你睡得比念的还多呢。”
“可是我真的困啊。”
“你起来不,不起来的话,我就……”我说着就把手伸到了她的胳肢窝下,这丫头,最怕痒了。
“啊……哈哈哈……姐姐,你坏……”果然,小丫头睁开眼睛,从我身上炸开,然后躲到秋千右端去,我把手在半空中扬了扬,又袭向她,然后我们便抱在一起抓痒痒,又笑又哭的直叫。
然后一不小心间,秋千一滑,我们一下子滚到了地上。门口站着的丫鬟瞧见了,慌慌张张的朝我们跑来,我和芳菲在地上滚了滚,又翻身爬起来了——地上是厚厚的柔软的草,摔不伤。
丫鬟瞧我们活蹦乱跳的爬起来了,在半路上停住脚,拍拍胸口,道:“小姐啊,你们吓死奴婢了。”
芳菲朝她扮了个鬼面,然后回过头来,舞者手爪子跑向我,我哈哈哈笑着,赶紧转身朝前跑走。
“任四月……你坏!”这丫头一急就叫我的名字。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娘亲带着一排丫头走了过来,假意嗔怒,“又在疯玩儿,跑慢些,当心摔倒了。”
我和芳菲扑上去,抱着她的腿,昂起头抢着叫娘亲。我的美人娘扑哧一声笑了,然后蹲下身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们一番,然后捉住我们脏乎乎的小手,拿出帕子给我们仔细的擦了擦。
“瞧瞧,怎么手弄得这么脏?”娘亲点点我们的头,满脸的溺爱。
“我和姐姐在打秋千呢。”芳菲抢着说,说完看看我又苦了脸,把头蹭到娘亲怀里,“可是,姐姐坏……老是掏我痒痒。”说着还向我眨着眼。
我白了她一眼,这丫头,竟然恶人先告状。
“哈哈哈,四月,芳菲,怎么像两个小鬼似的,脏乎乎的?”浑厚爽朗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
是爹爹!我回过头,芳菲已经欣喜的尖叫着扑了上去,爹爹哈哈笑着,俯身抱起了她,然后揪着她的俏鼻,问道:“小丫头,想爹爹吗?”
芳菲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想啊,想啊,芳菲想爹爹呢,夜晚做梦都想爹爹呢,爹爹你可回来了……”说着又往爹爹脸上啄了一口,众人都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就是会说话!”爹爹顿时笑逐颜开,然后抱着芳菲又蹲下来,拉着我的手,眼里满含着思念,摸了摸我的头,又瞧瞧芳菲,忽的叹:“爹爹大半年没回来,你们就长这么高了。”
芳菲不解的眨巴着眼,我听了,心里却陡然酸起来,爹爹驻守边关,又时常征战,一年也难得回来一回,心里会载着多少思乡思家之苦?
犹记得天煦二年,满目芳菲的人间四月天,他东征白耶凯旋归来途中,在垂柳拂间的古道上下马,将我从路边草丛里抱起时的年轻俊朗的样子,而如今,八年恍然过去,他的眼角已然爬上了细细的皱纹。我默默看着他风尘仆仆又饱经风霜的脸庞,忽的落下泪来,扑到他怀里,喃喃道:“爹爹,四月好想你……”
爹爹的眼圈也红了,拍拍我的头,叹息了口气。
“四月,芳菲,乖,走,哥哥带着你们去玩儿,让爹爹和娘亲说说话。”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哥哥忽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