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记溪亭日暮,
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
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
惊起一滩鸥鹭。”
歌尾声落处,我从地上抓起一颗石子,朝荷塘深处一扔,只听“噗通”一声,顷刻间,便见一排鸥鹭从荷花深处飞出,拍着翅膀,惊叫着飞远。
荷花颤动,水面浮香。
我回过头去看云上清风,他唇边漾起一层笑意,嘴角弯弯,向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眉眼柔和。
他终于笑了。我看着他,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他轻声念道,回过头来看住我,笑道,“曲子不仅新奇,也十分的应景,果真是惊起了一滩鸥鹭,不过,你可是做了小动作哦。”说着眼睛瞟了瞟地上的石头。
我低头一笑,道:“那还不是为了让殿下开心嘛。”说完,半晌,却没人应声,我疑惑的抬起头来,却见云上清风一双如潭深的蓝眸正怔怔的看着我。
“你原来是想让我开心?”他开口问道。
“是啊,奴婢见殿下像是不开心,就想了这法子让殿下开心开心笑一笑。”
“为什么想看到我开心看到我笑?”
我一愣,旋即一惊,是啊,我为什么会想看到他开心看到他笑呢?而且,就是在刚才,我看到他笑了,心里竟觉得很开心,什么时候起,我竟开始无意识的在乎他的喜怒哀乐了?他开心,我竟会傻傻的跟着他开心……
怎么会这样?
我强按住心头的恐慌与无措,慌忙避开他殷切的目光,从地上站起来,低头匆匆道:“那个……殿下,奴婢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没做完,奴婢去了。”说完,瞥了一眼他惊愕的模样,未及他开口说话,我便低头匆匆走开了。
回到屋里,关上门,我仰头无力的靠在门框上,心乱如麻,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的在乎他的喜怒哀乐?而且,我好像不独独是会因为他的开心而开心,记得那日看到他身上的鞭痕的时候,我竟然有心痛的感觉,且是那种真实可感的心痛。还有,在他走的那段日子,我又是从什么时候也养成了和他一样,一有心事就爬上屋顶去的习惯?那,或许不是一种习惯,确切的来说,而是我在思念他时一种潜意识的表现吧?
越想心越乱,我捂住头,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臆断,疾步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喝下,稳了一下心神,然后趴到床上仰头看着房梁发呆。
剪不断,理还乱。
为了避免见到云上清风,晚饭我也没出去吃,贝壳来叫我的时候,我借口说自己身子不大舒服,没胃口,想休息休息,顺便让她给云上清风说一声,把今晚侍奉他宽衣睡觉的活儿也推了。
可气的是,云上清风那家伙听了竟然也没个表示,来问候一声什么的,哪怕派个人来代他问候也没有。尽管我不想见他,可面对他的漠不关心,心里还是觉得闷闷的。独自对着灯,我趴在桌子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里屋的动静,直到二更十分,方睡去。
睡到半夜,被头上的一阵冰凉的触感惊醒,熟悉的兰花气息扑鼻而来,我惊了一下,是云上清风的手正探在我的额头上。我心里有些恐慌又有些激动,在被子里紧紧的握紧拳,才克制住自己没出现呼吸紊乱的状况。
半晌,他收回手,轻轻笑了声,然后掖了掖我的被角儿,方起身离去。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我睁开眼长长的松了口气,看着漆黑的屋子,好容易平抚下去的心,又一次的乱了起来。
翌日一早,我又假装睡过了头,没有去服侍云上清风起床,他亦没有叫我。在他一大早孝心十足的赶去看望他老子走后,我才从床上爬起来。
吃罢早饭,回屋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去了小四那里。自那日后,他就再也没有过寻死觅活了,只是听如画说他变得寡言少语,不再像以前那样像个小孩子般到处乱跑了,只一整天一整天的呆呆坐在院子里,从日升到日落。
去的时候,如画正在那儿,两人正并肩坐在院子里的松树下,小四眼神有些呆滞的漠然望着树下地上的那片阴凉,不做声,如画则是在一旁安静的给他讲者故事。
从小四处回来,已是傍晚,云上清风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坐在庭前石阶上,灰鹄站在我的肩头,迎着夏日傍晚仍旧炙热的夕阳,张着翅膀咕咕的叫着。
想想云上清风,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力也很挫败,竟然把握不了自己的心了,更看不清自己的心了,而一向心思不细的自己,不知从何时起也变得多愁善感了。
正想的出神,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唤我,我起身回过头瞧去,见一个面目生疏的小太监走了过来。
“四月姑娘,三皇子差遣奴才来给姑娘送封信。”说着,将信从袖子里拿出来双手递与我,然后半推半就的收下了跑路银子后,便走了。
我疑惑的展开信,一看,竟是皓月约我夜晚二更十分前去桃树林相见,我诧异十分,皓月那傻小子平白无故的约我去桃花林干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日说,非得夜晚去那个鬼地方干什么?且不说夏日里桃花林桃花开败,已然不复春日的浪漫,但是桃花林里夜晚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怖暗杀气氛就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收了信,正想去皓月宫里走一趟,回过身却迎面撞上了陆云,说是元妈妈给我送来了许多夏日的薄衣衫,让我回去看看。
试了试衣裳,又与元妈妈闲话了很长时间的家常,二更十分已然过了,我有些坐立不安心焦起来,害怕皓月久等。元妈妈大约是瞧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叮嘱了我几句之后,便起身辞了出去。
彼时,云上清风还没回来,在门口送元妈妈走后,我趁此机会,瞅着陆云不在意,便悄悄的溜了出去,一路小跑的朝桃花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