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小婆婆
“小姐，你到小梅这来吧。”小梅站在岸边，一眨不眨的看着躺在小舟上的瑤双，那浅浅的小舟，像是一翻身就摔下去。“小姐，这湖上湿气太重了，你要是嫌热，我去拿些冰
来放在院子里可好？”
瑤双晃晃悠悠的翻了个身，只见那小舟一倾下一半，真真是吓坏了一旁的小梅。
瑤双不理会她，继续在托着后脑在小舟上犯瞌睡。
嫁到这夏府也快一个月了，自从婚礼那天独守空闺，夏府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仅理应已是她丈夫的夏二少爷未曾露过面，让她做了个活寡妇，就连自己公婆也不作声响，瑤双都快怀疑她的记忆是不是哪里出了错，那场盛大的婚礼似乎在夏府从来没发生过，就连下人也是恭敬的唤她一声瑤姑娘。
看来她真是不受人待见了。
思及此，瑤双又觉得自己是在自寻烦恼，那夏二少爷不来寻自己不也是自己所期盼的，既来之，则安之，这里不比宫里，时时都有皇祖母的人庇护，现下自己只能孤注一掷，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瑤双重新仰望起头顶的天空，这平城里的天空总如此干净，瑤双眯着眼，虽有些刺眼，但说实话，这看了近一个月的天却比皇城里的美上许多。
就在此时，别院里的丫鬟匆匆跑来，瑤双盯着她的腰牌看了片刻，又扭过头去。
那丫鬟在小梅耳边嘀咕里几句便离开了，只见小梅听完变变了脸色，冲着瑤双喊“小姐，老夫人在前厅等你。”
早在看见那丫鬟的腰牌时瑤双便知道那是老夫人的人。她轻抚了下鬓角，又暗忖道：夏家的资历可以追溯天奉王朝开朝以来的三代，这次的联姻，虽说表面上是天家看得起夏家，可实质上，明眼人都知道，是朝廷怕了夏家大少爷的可调令十万兵力的虎符。夏家初立朝堂时，为天奉王朝立下赫赫战绩，太祖皇帝封了夏家定国侯一名，无非也是想要稳定了夏家的心，可现下夏家若是想反叛，无论是兵力还是财力，天家是万万抵挡不了的，如此，联姻示好当是第一步。
她苦笑，那个人，想必也是输在了这上面。这出征都快三个月了，如今平城虽是太平盛世，却不知边疆早已战火缭乱。
路经一处桃园，嫁来夏府的日子里，瑤双甚少乱逛，不过这处桃园到也听小梅提起过。
枝叶垂在了瑤双身上，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已走神了，忙甩甩头，便继续随着丫鬟分花拂柳的穿梭在各个院落里。
简单来说，夏府共有四个主院，各院依水而筑，独立成院，既分又和，历历倒影。分别是东边的主院隽桃阁，主要是住着夏老爷同夏夫人。西边的映柳阁是一处空设于湖上的水榭，四面帘帐垂下，两边的短廊连接的分别是正厅和桃园，瑤双知道，那是夏二少的香闺。南边便是自己住的槿木阁，而北边，是闲置了许多厢房的霜筠阁，用来招待门客们的。
其实老夫人这一来，到让瑤双长了个心眼，这个心眼就是——表态。
住在槿木阁，虽然吃好穿好，可瑤双始终觉得她就像是雾里看花，不管是下人们的一声声瑶姑娘，或夏家老夫妇的未曾表明的态度，还是，她的夫君，夏二少爷。
她慢慢停下脚步，眼前赫然已经是隽桃阁。她望着那黑漆金底的大字，竟让瑤双十六年来，头一次这么彻底的觉得四个字——前尘未卜。
*
“瑶姑娘，你在这等等，我这就去叫老夫人。”
那丫鬟说完，瑤双已然坐在了隽桃阁大厅里的雕花木椅上，她点点头，丫鬟便向院内走去。
她捧起茶盏，针针立起，到真是一壶好茶。
“哐当。”
一声巨响自头顶响起，瑤双看向屋外，此刻门槛下，有一团布料，她好奇的走进一瞧，那布料竟然还会动，只见它翻转了下，瑤双才发现这哪是什么布料，是一件灰不拉几且超大超宽松的素袍，而素袍的主人抬起头来，居然是一个比瑤双看上去还瘦小的女子。
“你。。。你是。。。”小女子歪着脑袋打量着瑤双，然后慢慢张大嘴，开心得一击掌，“噢！你是。。。”
时间有停顿两三秒。
“你是新来的丫鬟对吧！”
“丫。。丫鬟。。。”瑤双觉得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诶诶诶，你来的正好，过来过来帮我忙，”小女子不由分说的拽起瑤双的胳膊，瑤双这才觉得这小女子人虽小，力气倒是挺大的。
“你快来帮我弄，我要把这个贴上去。”小女子把瑤双带到她方才摔下的地方，那里还架了个梯子，只见她又拍了拍梯子，“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小女子把一张黄色的纸递到了瑤双面前，她定睛一看，那黄纸原来是张符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些字。
小女子很得意的在一旁说，“这个符纸哦，是我在逍遥散人那里求来的，听陈家夫人说啊，很灵的。”
“那这到底求的是什么呀？”瑤双捏着符纸好奇的问。
“啊呀，你做丫鬟的这也不知道啊，这是现下很流行的狐狸精退散符呀。”
“。。。”狐狸精退散。。。
“啊呀，可惜没有多的。。不然。。。”
“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了小女子的话，这次瑤双同她一起回头往声源处看去，只见方才领路的丫鬟嗵的一声跪了下来，身边是打碎了的茶盏，她边磕头边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瑤双还没想明白什么，身边的小女子已经越过她身边，开口道，“啊呀，春春啊，你别这样，快起来快起来，给儿媳妇看到了，要以为我是个恶毒的婆婆了呀。”
“哐当。”这次是瑤双的下巴掉了。
婆婆。
婆婆！！
她刚才有没有听错什么？
那个那个那个看上去比她还智齿的，皮肤比她还光洁，居然是她的婆婆！换言之，她是两个孩子的娘亲！
顿时山崩地裂。
*
瑤双小心的抿了口茶盏，不留痕迹的看了眼上座的婆婆。她已经换去了方才的那身灰布衣，着了身绛紫色的花裙子，连发髻也梳得有条不紊，而她正满目笑意的看着大门前垂晃着的那道符纸。瑤双仔细瞧瞧，其实她的身段还是挺凹凸有致的。
“双儿啊，刚才真是过意不去啊，让你见笑了，见笑了。”小婆婆捏了捏衣角，粉嫩的脸蛋上有一层红晕。
“咳咳。。。”一口水都喝不顺畅，瑤双尴尬的擦了擦嘴角，“没没，倒是婆婆你好年轻啊。”
“啊呀，儿媳妇的嘴可真甜，不过其实大家都这么说，嘻嘻嘻嘻。”
“。。。”
“儿媳妇啊，在夏家住的还习惯吗？”
“恩。。。挺好的，婆婆。”
“那就好那就好。”说完她忽地眼睛一亮，贼兮兮的跳下座位，凑到瑤双身边的木椅，隔着茶几，她越过半个身子就拉过瑤双的双手，“啊呀，瞧瞧，还是女儿家好呀，我年轻的时候，就一心想生女儿，不过现在弟弟讨了妻子，我也就没有遗憾啦。”
“呃。。。”
“你不知道啊，生儿子有多愁，不仅要会文会武，我还听街坊里说哦，现在还流行什么新好男人，连厨房都交给男人了，你说我这个做娘的，十多年来有多辛苦啊。”
“呃。。。”
“哎？听老爷说，你爹娘已经。。。嗨！我提这个做什么，我是想和你说呀，你不介意的话，就唤我一声娘，我啊，日日都盼着能和自家的女儿逛街啊，逛成衣铺啊，逛脂粉铺啊，我还会烧好多好多菜啊，我都可以教给你的呀！你说好不好”
瑤双感觉到小婆婆握紧了她的手，一时有些招架不住，不过看这个小婆婆似乎并无恶意与其他想法，瑤双到也觉得有一丝放心。
娘亲么？
瑤双怔住片刻后展颜一笑，“娘。”
“啊呀，哈哈，真好听，春春，你听见没啊，我有女儿啦，春春，快去拿些糕点来，让双儿等会带回槿木阁去。”
“是。”
看着春春退去，小婆婆又将目光放在了瑤双身上“双儿啊，你告诉娘，这里没外人，你到底中不中意我家弟弟啊？”
“噗。”
“你噗做什么呀？啊呀，娘知道姑娘家总是害羞些，不过听街坊说现在流行先结婚后恋爱的呀，你告诉娘，娘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到底觉得我家弟弟怎么样啊？”
“娘。。。”瑤双放下茶盏，“什么中不中意啊，我连他的面都还没见过呢！”
“什么！”小婆婆一拍茶几，瑤双见刚跨进门槛的丫鬟春春使劲一哆嗦。
“春春，你过来。”
“老夫人。。。”春春唯唯诺诺的站在小婆婆身后。
“你说，二少爷夜夜都宿在槿木阁？”挑眉。
“是。。是啊。。。”
“你说，二少爷天天和双儿如胶似漆？？”再挑眉。
“是。。”
“你说。。！”
“嗵。”春春又猛然跪了下来，“老。。老夫人，是。。。是。。。木子说，这是二少爷吩咐的药奴婢这么说的。”
“哼！我就知道，这个弟弟！真是太任性了！”小婆婆拍了拍瑤双的手背，安慰道“双儿啊，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不和娘说啊，哎哟，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啊。”
“娘，不。。不是。。。”
“好了，不必替他说话了，娘知道你是替他着想，可是这事确实是他的错，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好啊！”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呀！。。我”
“双儿！做女人不能做到这个份上，男人还不懂得珍惜的！这样的男人就太该死了，就算他是我儿子也不例外！”
小婆婆放下瑤双的手，站起身来，走至门前，她小小的身体却突然有了一丝不容人反抗的威严。
“春春，同我去一趟映柳阁。”
“诶诶诶，娘啊。。。”
瑤双的最后一句话同小婆婆和春春一起消失在了前方的桃园里。
她跺了跺脚，这个婆婆，到底让不让人说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