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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012 丧与病

辗转十来日,林府原本喜庆的装饰终于还是全部换成了白色的丧仪,林如海终究没有熬过元宵去。

这十来天里,林如海断断续续清醒过三五次,把身边的事情都细细交代安排好了。他告诉黛玉原本他打算在族里过继一个子侄也好给黛玉添个臂助,只是天不从人愿,父女刚刚团聚就遭了老天爷妒忌,把所有的幸福都收了回去。

林如海把家产分作了三份,十之有八留给了黛玉,这里边有几代人的积累不论,还包括苏州的老宅和江南各处的田庄,前几个月悄悄在京城置下的新宅也是遗产之一。

至于两位姨奶奶,林如海原打算把她们送回娘家的,只是她两个都哭着求黛玉收留,说愿意宁愿回苏州老宅,林如海没有法子,将其中的一分家产给了两位姨娘做日后的花销,顺便照将几房老家人一起托付了,林大管事的小儿子林顺领了这个差使。

最后剩下一分捐给了林家宗祠,用作林家族学花费等。

黛玉在林如海的坚持下,在他清醒时请了扬州知府和世交的几家叔伯过来,将遗产的事情分配坐实了。

原本在林如海病重时就捎了信给苏州林家还有京城贾府,贾母听到林海病重,赶紧派了贾琏和心腹赖嬷嬷的大儿赖大过来帮忙打理,只是冬季水路多有不便,待贾琏一行到扬州时林如海已经魂归西方极乐了。

苏州林家本就是庶支,而且多不如意,只是凑了分子派几个德高望重之辈过来吊唁,还好这些人对办丧礼俗十分在行,外加王嬷嬷在旁指点,黛玉将林如海的丧礼办得质朴庄重。

依着黛玉的心意,她原本打算将丧礼办得隆重些,她认为丧礼是林如海最后存在的证据,而且江南之地的丧礼自太祖之后多奢靡,她家又办得起,也要为林如海置办置办。

谁知林如海生前早有嘱咐,交代林管事一切从简,让前来吊丧的许多官员怀疑林家是否从林如海罢官起就一蹶不振了,很多人来上了几柱清香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出门而去。

贾琏初到林府的时候,跃跃欲试,自荐要帮黛玉办丧礼,说她一个姑娘家不宜抛头露面,黛玉郑重谢过他,将府库的钥匙交给了他,并派林管事协助,贾琏许诺了一堆去了。

只是没过一天,贾琏又将钥匙还了回来,原来经过黛玉几个月的经营,家里的事情早就依着黛玉设定的轨道自行运转,厨房的人手没有吩咐绝不到大厅帮忙,而采买的仆役绝不沾手经营,贾琏以帮忙之名行敛财之实的法子当然不可能成功,所以他老实把大权还给了黛玉。直到他回到林府时通过凤姐才知道黛玉早就已经开始管家了,心中暗恨。

至于赖大,黛玉不知贾母派他过来时吩咐了什么,黛玉吩咐他什么就做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只能暂时搁置。

丧礼过后,黛玉将林如海的手信和两位姨娘一并托给林顺,嘱咐他照顾好两位姨娘,手信务必交到林家耆老手中等等,捐财的事情需等她扶灵回去之后再谈,林顺道记住了,王嬷嬷和林管事也将他拉到一边训话了一番,才放行了。

林如海的灵柩定于二月十二启程回苏州,黛玉指挥家人收拾行装,她已经打算将扬州的府邸转手,虽然这里有黛玉小时候的回忆,有林家夫妇生活的轨迹,只是真正的黛玉早已永远留在了贾府,扬州对现在的黛玉来说是幸福的幻灭,她怎么也不愿再回伤心地,所以她不顾王嬷嬷的劝阻,坚持找了牙行来登记了。

一个月内,黛玉经幸福的最高点,又降到人生的最低谷,她一直强撑着,不仅仅为了自己,也为了林如海,现在一应的事情都解决了,身体立刻就不听使唤了。

丧礼之后的第二天,紫鹃过来唤黛玉起床,连着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她回应,急急上前查看,黛玉浑身高热,嚷道“雪雁,快通知林管事,去请大夫,姑娘身上滚烫。”

雪雁风风火火冲进来,一看黛玉的状况急得在地上直兜圈子,紫鹃看她不成事,嘱咐她好生照看黛玉,自己跑去前院寻林管事去了。

院子里洒扫的小丫头叶儿比较机灵,听到紫鹃的叫声,立刻去通知了王嬷嬷,所以紫鹃一走,王嬷嬷就喘着粗气赶来了,见到黛玉挣扎的样子,当头就一巴掌对着雪雁劈了去,“怎么照顾姑娘的,这个样子多久了?”

雪雁捂着脸不敢做声,王嬷嬷心头恼火,又要一巴掌,但她本就年纪大了,刚才又是极怒,一巴掌使了全力,哪容易恢复过来,第二巴掌还没伸出去就有点晕,只得站着慢慢缓过来。

雪雁见王嬷嬷的巴掌没有落下,心里终于放下了,哭泣道:“姑娘这两天根本不让我和紫娟姐姐陪夜,所以……”

黛玉烧得晕晕乎乎被王嬷嬷的呼喝声闹醒,就看到雪雁跪在地上,挣扎着说道:“嬷嬷,实不是她们两个的错,玉儿的身子自己知道,雪雁你先起来吧,扶嬷嬷坐。”

雪雁懦懦地扶了王嬷嬷坐在床头,大气也不敢喘,王嬷嬷摸着黛玉的额头,眼中带泪道:“我的好姑娘,你明知道自己的身子还要操劳,让老奴下去怎么和老太爷、老爷交代啊!”

黛玉听她说老爷心里越发苦,刚刚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林如海就离她而去,这里不仅仅是她的家,更让她感受到了前世没有感受到得温暖。

前世黛玉生在一个大家庭,三个伯伯,两个叔叔,还有一个小姑姑,他家排行第四,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原本这样的家庭是最热闹的,只是她们这辈不知道从哪一代祖先遗传的良好基因,读书都特别好,她前头有两个哥哥出国,几个姐姐也都是名牌大学毕业,轮到她偏靠着关系才勉强读了个三本,闹到最后还要再念大五,所以她可以算是家里的异类,不受父母兄弟欢迎,家里聚会她从来都是把自己藏在角落里,尽量让自己不起眼,免受父母眼神的凌迟,就是这样的家才让她把亲情淡化,全都转化成友情。

现在的林府比之以前的曾家好了太多,父慈子孝,姨娘和奴才守礼本分,一家子和和乐乐,怎就不能长久如此下去呢?

林忠家的带着老大夫急急进来,还是上次为林如海看病的大夫。老大夫歇了口气,望闻问切,一番折腾把黛玉和底下人的心彻底揪起来了,黛玉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谁想老大夫开出的药却是寻常,多清热散毒的药材:“姑娘最近思虑过重,肝火旺盛,老夫开些清热解毒的药先退了热,以后还是要自己注意着,切不可过多忧思烦神……”

老大夫说了一大堆,黛玉没听详细,最最重要的就是她不会再次“搬家”就行,王嬷嬷和林忠家的恭恭敬敬送走了老大夫,紫鹃和雪雁两个随着拿药煎药去了,黛玉一直烧得迷迷糊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思念家人都会变成思虑过重,古代人实在是太脆弱了,看来还是补得不够啊,转头又想到林如海,不免又是难过,人更是难受了。

昏昏沉沉间被喂了药,又被扶着躺了下去,可是怎么也睡不安生,总觉得周围吵得厉害,黛玉努力睁开眼,屋里已经点了蜡烛,屋外传来贾琏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能影响一个病人的睡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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