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就盼着元宵节了。
这元宵节的庆典一连三日,杭州郡内处处张灯结彩,日夜歌舞奏乐,游玩观灯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通宵达旦,尽情欢乐,热闹非常。
对女子来说,过节还可以结伴出来游玩,未婚男女借着赏花灯也顺便可以为自己物色对象。元宵灯节时,便是最刻板的父母也不会阻拦女儿。
虽说大户人家的闺秀不比寻常百姓,可元宵节到底能到街市上,或是坐在画舫上,游览西湖美景,姐妹亲眷们围坐在一块,吃酒听戏猜灯谜,也是欢快不过的。
此刻魏家的千金魏佳馨正痴痴的望着一个八宝琉璃灯笼,仿佛眼前的是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的皇母娘娘的蟠桃。
魏小姐摸着红彤彤的脸,不由得想起去年佳节时分。
那万展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铺天盖地的锦绣里,万人中男子以他为首,女子自当以我为魁,正是jinfeng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魏小姐想得心神荡漾,嘴角不由自主的溢出笑容,起身拿起那盏琉璃灯,喃喃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表哥、表哥,你可知否,你说得每句话、送我的每样物件,我可都记得牢牢的……”
青梅竹马的十几年,两人从小就格外要好,正是两情相悦,天造地设的一双。
如今两人年岁也慢慢大了,小侯爷一开衙建府,魏佳馨开心得好似自己吃了长生不老的灵丹。
他即搬出宫去外头建府,自然不用守着宫里头的琐碎规矩,家里头常来常往的,自然亲近的机会也就更多些。哪晓得他好似山里的猴子般,隔三叉五的出府,除了每月月初、十五来給老太君请安,便再也见不着人的。
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极古怪的念头来,难道表哥故意躲开我?
不不不!魏佳馨赶快甩甩头,急忙把这个荒谬的想法赶走。
是了,大家年岁大了,若还像小时候这般亲密,岂不是惹人笑话,表哥这般拳拳爱护之心,怎么还能猜疑他呢?
端午、重阳、中秋,不论大大小小的节日,表哥哪次落下过?可不回回都捎来一些可人意的小玩意儿吗?这手里琉璃灯,不正是他亲自选来送于我的吗?可见他心里到底是有我的呀!
眼看宣义王即将完婚,等到了明年,大王自然要操办表哥的婚事了,待我二人成亲后,定于他耳鬓厮磨、举案齐眉的过一辈子。
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将两只手指头合在一处,做了个连理枝的手势,这般痴痴的看了一会儿,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燥得脖子根都红了,浑身痒嗖嗖酥麻麻。原本极暖和的屋子,顿时成了火炉般难受,便唤来丫环,穿上披风,去院子里随意逛逛罢。
魏府布局精致,园囿交错,四季风景截然不同。正月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便是回廊小桥也挂上了体态各异的灯笼,此刻正是观赏的好时节。
才走了几步,就瞧见几个丫环聚在亭子里,嘻嘻哈哈的剪紫姑玩。
其中一个丫头得意道:“你瞧,我的紫姑都剪成了,让我瞧瞧你们的。”
翻了翻其她几个丫头的活计,“噗嗤”一声,指着其中一个丫头啧啧道:“瞧你粗枝大叶的,一个好好的紫姑竟叫你活生生的剪成了妖怪了,哈哈。”
众丫头听闻,拿起她剪的紫姑一看,都笑骂起来。
“这哪里是紫姑娘娘,分明就是个猪八戒啊,要是拿你剪的作占卜,非得把妖怪招来不可。”
那丫头见众人嘲笑,扔了剪刀赌气道:“你们剪得再好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伺候人?你们若真有本事,也同舒府那位萧小姐一样,使唤得动小侯爷才算真本事!”
魏小姐听得“小侯爷”三个字,咯噔一声,心脏立刻怦怦的乱跳起来,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听来。
那丫头说完,便收起篮子跺跺脚要走,一众丫环哪里能放过,忙丢开了紫姑,急急忙忙的将她拉住。
“好妹妹,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小侯爷?什么使唤?”
众人忙陪过不是,只围着她细细打听。
那丫环斜着眼睛冷哼一声,方道:“前头夫人打发我们几个去舒府送礼,说是舒小姐感染了风寒,叫我们领些药材送去,可赶巧了,刚到门口就遇着小侯爷了!”
“啊?小侯爷去那儿做什么呀?”
“啧啧,这就是人家的本事呀。”
众人听得心痒难耐,连忙催促,那丫环卖了半天关子才开口。
“听说原是那萧小姐嚷着要走亲戚,快过年的时节,那府里也是忙得乱糟糟的,便让她家亲戚把人接走了,结果天擦黑了都没有回来。起初还以为是宿在亲戚家了,结果第二天,她家亲戚反而来要人了。”
“这下才知道人給走丢了,上上下下的人都要急死了,就差没报官了!咱们表小姐原先身子就弱,叫这事一闹,可不病倒了嘛。”
“后来呢?那萧小姐怎么回来的?”
“怎么回来的?嘿嘿……”那丫头瞧着众人一脸急切,更是得意道:“就是大模大样的坐着小侯爷的马车回来的!”
“啊!”
丫环们忍不住惊呼起来,魏小姐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作响。
“还不止呢,后来小侯爷还亲亲热热的抱着她下的车,还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了舒管家好些事情,我听说还送了几箱子的宝贝呢!”
丫环们听得眼睛发亮,追问道:“什么宝贝呀?”
“嘿嘿,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好东西准错不了。”
丫环们啧啧称奇的半晌,其中一个丫环道:“我不信,小侯爷平常多高贵的一个人,便是对着我们小姐也不曾如此亲昵过,怕是你瞎说糊弄我们的罢。”
那丫环急道:“怎么不是真的?翠姨娘回来后还亲口对夫人说起来呢,那翠姨娘还能空口白牙的骗夫人不成?后来我还听见夫人对姨娘说‘那丫头好本事,好手段,懂得往上爬’可见是真的!”
魏小姐只觉得像被人来回扇了几个大耳光,禁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牙齿咬得格格响。
“翠姨娘还说,那萧小姐住在小侯爷府里好几日,谁知道是还是……?”
“闭嘴!闭嘴!”
魏小姐再也忍耐不下住,冲口而出声音尖厉得自己都感到惊讶。
几个丫环见魏小姐突然冒出来,俱是叫她吓了一跳,再看她的脸色,方知道要吃苦头了,立时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奴婢们不敢了……”
魏佳馨此刻心神不宁,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哪里还听得见她们的求饶。
他何曾对我有过亲密的举动,现在想起来,那些小玩意儿又不是单给我一人的,每次来家里,都是给太君请安,何曾单独来探望过我!他冷眼看着我的热心肝,何曾有过亲密的回应?
原来不是他恪守礼法,爱护我的名声,而是他对我毫无感情,才刻意回避?
不、不会的,表哥这等高贵之人,怎么会瞧上萧英奴这等粗鄙的女子!
可、可他却亲自护送这个女人回家,让她坐他的车,还送她东西……
此刻心里乱成一团麻,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叫跪了一地的丫环们摸不着头脑。
“馨馨!馨馨!你怎能了!”
魏佳馨叫人用力一摇,这才回过神来,瞧是应菲菲,这才吐了口气。只是她素来要强,即便是此刻伤心恼怒到了极点,也不愿在人面前露怯。
只冷冷道:“我好得紧,你去叫管事的过来,将这些嘴碎的统统赶出去罢!”
几个丫环听得此言,慌得连连磕头,一时间哭声震天。
应菲菲赶紧道:“看你们还敢不敢乱嚼舌头,此刻倒知道害怕了?往日里要是心存一份规矩,哪里会有今日。”
又拉着脸孔煞白的魏小姐道:“何苦跟几个丫环置气,要打要卖交给管家的婆子就是,走罢,这儿怪冷的,去我屋里头说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