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丫和白雪跑到月琅山靠五虎岭的一侧,找了个隐蔽的点儿,两人先是紧张地屏息了一会儿,可是二狗没有找来,后来两人就憋不住劲了。小一岁的白雪先展开四肢仰面躺倒在厚实柔软的草地上,还夸张地滚了两滚。毛丫也跟着躺倒,见白雪滚来滚去,像只可爱的小猫,忍不住就去呵痒,白雪怕痒,躲着毛丫滚得更欢了。两人笑闹了一阵子,喘着气摊开四肢躺着不动了。草地很是柔软,山上的风暖融融的,两个人都不禁有了些困意。
朦朦胧胧似睡非睡地,两个人安静了好一会儿,毛丫忽然想起白雪说过要教自己编草叶蚱蜢的,一下子睡意全无,一骨碌爬起来。眼瞅见前面的一丛草正是合适拿来编小玩意儿的扁长叶子,兴冲冲地跑上前去摘取,刚才的那些都没带在身上呢。她往前一迈步,就惊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只大大壮壮的黑野猪,闲闲地站在那,嘴巴吧唧吧唧地不知嚼着什么东西。那浑身黑亮亮的针刺般的毫毛,那露在唇外狰狞的獠牙,随着嘴巴嚼动流出的恶心口水,很真实。毛丫不做多想地就尖叫起来。
尖叫声起,魏海东一分神,手指轻颤影响了射出之箭的一点点准头,箭头稍稍偏高,那边野猪也是一愣神,抬起头看向声音出处,于是,很凑巧地,那只夺命的射眼之箭,因为这一连串巧合,恰恰射中了野猪的鼻子,精铁的箭头锐利无比地扎进猪鼻子,带着强劲的力道贯穿了猪脑,后劲带得野猪前蹄离地然后“嘭”一声砸倒在地。
毛丫的爷爷是个猎户,她是见过爷爷扛回野猪的,不过那都是死透了的,这么“鲜活”的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震撼的画面也是第一次见。随着野猪倒下,毛丫也脚一软扑倒在地。
白雪已站起身,她看见左边的草丛后面走出一个身穿玄衣的高个子男孩,他手上拿着一把与衣服同色的大弓,身后背着箭囊,很是帅气。那大弓首尾长几乎有他身高的二分之一,但拿在他手中却一点也不显笨拙和可笑,反倒有一种契合感,弓柄在阳光下泛出幽幽的冷光,衬着他很严肃的俊脸,让人觉得威风凛凛。背后背着的箭囊里,还有很多支箭,白色的箭羽露在他肩头上,整整齐齐,让白雪觉得就像是一排待命的士兵,领兵的将军,就是这个酷酷的小靓仔。
真帅啊!白雪大大的眼睛里冒着点点崇拜的泡泡,她还从未见过这般打扮,有着这般气势的小孩,心里对这个男孩有点点好奇,点点赞叹。忽然那男孩朝她们看了一眼,眼神冷冷的,在她们身上几乎不带停留地溜过,继续向前走去。白雪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她感觉自己被人家鄙视了。身边传来毛丫的哼哼,白雪忙蹲下身子,关心地问:“毛丫,你怎么了?”毛丫继续哼哼着,双手扶着自己的右脚,估计是刚才扑倒时扭到了。
魏海东见野猪终还是倒在自己的箭下,有点意外和侥幸,刚才若不是这样凑巧,野猪只是受伤吃痛,要是发起狂来,他一个人可怎么顾得到两个小丫头?“女孩就是胆小没用,差点就造成大麻烦了。”心里腹诽着,他心情很是不好地走出自己的藏身处后,对给自己造成困扰的两个小丫头丢了个不耐的眼神。走到野猪跟前,看着那支玄之又玄地从猪鼻子穿过猪脑后的箭,不由微皱了眉,箭支卡在头骨里,不好拔呢。
毛丫的脚扭到了,她试着想站起来,可是一动就疼,白雪个子比她小,根本扶不动她。毛丫又疼又急,因为那二狗最笨了,每次捉迷藏都找不到人,本来她们是可以自己回去的,可现在走不了了,二狗要找不来,她们可怎么回去啊?眼见到野猪竟然会跑到这,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别的野兽也跑来呀!
白雪撅着屁股使劲地拽着毛丫的胳膊想拉起她,可惜人小力薄,拉不起人反而拉扯到毛丫的伤脚,疼得毛丫龇牙咧嘴。白雪放弃地站起身,擦擦不见汗的额头,虽然感觉那个拽拽的大个子不是很友善,可是现在她们需要帮助。她扭头冲着在琢磨怎么处理野猪的魏海东脆声道:“那边的大哥哥,你能帮帮忙吗?”
见魏海东还是不理人,白雪不泄气地接着大声求助道:“大哥哥,你能帮忙把毛丫背到山那边吗?”说着伸手指了指山头的那边。
魏海东却看也不看她们,眉头已是皱成了疙瘩。不想理她们,白雪的声音却脆脆地忽略不了,心中不由很是不耐。女孩子就是有把麻烦滚雪球的本事,越滚越多,越滚越大。
毛丫看看魏海东的的冷色大弓和鼓囊囊的箭囊,还有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不由缩了缩,忍不住反驳白雪道:“我已经六岁了,娘亲说我已经长大了,不可以让男孩子背的。
魏海东面上不理人,心里很有要抓狂的冲动,谁要背她了!她还拿乔了!
“那大哥哥不要马上走开好吗?我去找我们的同伴,你在这给毛丫做会儿伴。”白雪自动把魏海东的沉默当做应允,抬脚要走,毛丫却一把攥住白雪的袖子,不让她走。这大个子一付不耐的样子,让她单独和这个凶巴巴的蛮力男待一块儿,她都担心他会不会把箭对准她。
“要不,大哥哥你能帮我们去找找我们的同伴吗?他们就在山的那头。”白雪想了想,她们都不认识这个男孩,把毛丫留在这确是不大合适,眼珠转转,又出一招。
魏海东终是受不了白雪的呱噪,不耐地冲她挑眉道:“好吵!”
白雪不由愣住,她们在请求他的帮助,他却说她吵,这是什么状况?
“东儿!”正在僵持间,一个清朗中带着威仪的声音响起,却正是与魏海东分开的魏天林找到了这儿来。其实,他并没有离开魏海东多远,而是暗中跟踪查看他的表现。本来他对魏海东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后来见到毛丫扭到脚,他立马就转身去寻找两个女孩儿的同伴了。可是他带着人回到这,却见到魏海东一付不耐的样子,声音里不由带了点责怪。
“丫头,你们怎么样了?”跟在后面的方诺小跑着跟着,还没到跟前就大声问道。
白雪闻声看去,就见一个也背着大弓的年轻叔叔阔步走来,他的眉眼严肃中带着慈祥,阔步而来的的身姿昂然挺拔,浑身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和小跑着跟在后面的眉清目秀的方诺一相比较,宛若天神般威凛。
“哇!好威武的叔叔啊!真像大将军一样!”白雪不由由衷夸赞。
魏海东在一旁“嗤”了一声,自己的爹爹本来就是大将军,虽然爹爹确实是很威武的,不过从这个小丫头嘴里说出来,他就不高兴听。
“东儿,你还说要当个史上最强的将军,你忘了爹爹跟你说过,当兵为将为的是保护家国的安宁,可不是当来逞英雄沽名钓誉的,若身为一军将领,当以身作则爱护民众才是。你要是到了边疆还这样恶声恶气的,对自己的同胞漠不关心,可是不行。看来,我是该把你带去边疆吃吃苦,历练历练了。”魏天林瞧着那两个女娃儿,心想着多可爱、多懂事的孩子啊,东儿怎么就对她们横眉竖鼻的?他又转头对白雪慈爱地笑笑道:“小丫头别担心,你的同伴回去叫大人们来了,等下让你们的大人把这些猎物带回去吧。”说着指了指自己顺手猎到的和魏海东猎的一堆猎物。
“叔叔真厉害!”白雪眼冒心心。而且,那个拽拽的臭屁孩挨训了!心里有点小开心。
魏海东有点气闷,自己只是不耐烦理她们而已,哪有恶声恶气?不过,听到爹爹已答应要带他去边疆了,也就不去计较了。
魏天林拿出自己随身带的伤药给毛丫搓揉扭到的脚踝,陪他们等大人来。等听到村里人来的动静,就带着魏海东先走了。
魏海东临走,不禁又瞪了白雪和毛丫一眼。还好,以后他就跟着爹爹驰骋沙场,不用再接触到任何女孩了,包括刘奭太子经常带去魏府玩的那个小公主。
其实,曾经,他也是觉得女孩子是可爱的,可是,后来的惨痛经历却让他认识到,女孩子就是反复无常的代名词,是麻烦的潜台词,是最没心没肺的生物,是最靠不住的生物。
这个认知产生于他七岁那一年。
魏海东在家中是独子,父亲对他的要求很严格,很少带他出府游玩,家里请了夫子教他学问,武艺是父亲亲传。小海东天资聪颖,不管是夫子教的学问还是父亲传授的武艺,他都能很容易理解贯通,他自己对这些也是很感兴趣,很自觉地主动钻研,常能举一反三,乐得府里上下个个夸他聪明能干,他自己也是对这些越发的喜欢,反正家中也没兄弟姐妹,他就把这些学问当成了玩具与玩伴,乐此不疲。
他七岁那年,家里住进了几个亲戚——他母亲娘家的两个姨娘。大姨娘身体不适,来长安延请名医,就住进了魏府,二姨娘嫁得与大姨娘很近,知道大姨娘要去长安而且因要医病会长住,也跟着凑热闹来了。她们来魏府时都带了自己的孩子来,大姨娘有一男一女,儿子叫鸣德,女儿叫嫣然,二姨娘有一个女儿叫莺儿。
家中骤然多了几个小伙伴,小海东也很是感到很新奇,鸣德比海东大两岁,嫣然比海东小两个月,小表妹莺儿比他小一岁。鸣德会很多海东不知道的玩法,两个小表妹长得粉雕玉琢,娇俏可爱,整天叽叽喳喳的好不活泼,他们给了小海东不一样的生活体验。
海东每天练功时,两个小表妹都会一步不离地守在旁边看,每次都会崇拜地眼冒心心,平时一得闲就会缠着他,要他也教教她们。被两个娇俏活泼的小女孩当成英雄一样地崇拜着,七岁的海东很有成就感,那时两个小女孩在他眼里是可爱的。虽然她们学着练些花把势只是图个新鲜好玩,不会当真受那皮肉之苦认真地学,他还是愿意陪着她们玩。
直到莺儿小表妹在一次单独和他玩的时候,眨着眼美丽的大眼睛,对他说长大后要嫁给他,他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竟然能让表妹对他产生这样的信赖和依靠。他当真了,经过半个不眠之夜的认真思考,第二天他把自己最喜欢的每天都随身戴的一块玉佩送给了莺儿。还小的他不会知道所谓的男女之情,但是他知道所谓的结婚就是一直到老都要在一起的承诺。看着莺儿笑得眉眼弯弯地接过他的玉佩,他觉得自己有了一份要保持这种可爱笑容的责任。
可是变故在第二天就给了他无情的打击。当鸣德用树叶吹着好听的曲子,拿出他新制的小玩意,吸引走莺儿小美女的吸引力后,不知道是出于巧合,还是什么原因,鸣德居然诱哄莺儿说,只要莺儿嫁给他,他每天都会逗她开心。莺儿竟也笑呵呵地答应了。小海东明显地转不过弯来,他拉住莺儿的手质问她昨天才拿了他的玉佩,怎么可以又答应嫁给鸣德,莺儿却满不在乎地掏出玉佩塞回他的手里,说着“现在她改变主意了”的话,挣出自己的手,和鸣德玩到一块去了。那块玉佩海东一时没接住,就掉到了地上,摔成了几瓣。
他的一些认知和理念也出现了裂痕,他对这件事认真思考后,开始意识到,即使如嫁人这样严肃的事,对莺儿这样的女孩儿来说也是可以朝想暮改的,她的话,当不得真。
隔一日,他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大夫建议静卧休息一日,可是免掉了全部功课,他却是无聊之极,烦闷不已。在他又想到莺儿的极度无信誉而郁闷时,嫣然带着水果来看他了。嫣然会说很多笑话,她一边削着果皮,一边说笑话给他听,卧室里一下午都回荡着清脆的笑声,扫尽了他的烦闷。虽然那些水果多进了嫣然的肚子,他还是很高兴,他觉得,至少嫣然还是个可爱的女孩。
可是残酷的事实再一次推翻了他对女孩子重新塑起的印象。他病好后,发现府里的人常常会在他背后嘀嘀咕咕,有时还会指指点点,他很纳闷,就留了神去听他们都嘀咕些什么,却发现,他们议论的多是些那****和嫣然聊的话。和嫣然聊天让他很开心,不知不觉就会说出自己的烦恼和一些属于小孩子的小秘密。现在,大家在谈论的就是魏家小公子的烦恼二三事。于是,他心中嫣然的可爱形象再次崩塌。
以后的生活中,他对女孩子的好感和对女孩子的好奇与接触欲一次又一次地遭到残酷的推翻和打击。像她们爱传话翻八卦啦、喜怒不定翻脸比翻书快啦、说的承诺的话像吃零食般随便不负责任啦、娇里娇气成事不足啦、爱打小报告告黑状啦等等等等。
渐渐地,在他的认知里,女孩已是再也和“可爱”两字挂不上钩了,擦边边都够不着。小小的他,就在他的字典里,对女孩定义是麻烦源,是不幸的滋生体。对嫣然和莺儿的失望升级,反弹起他对学问和武艺的更加投入的热情。
还是装进自己脑袋的学识,和可以伴自己一生的本事来得可靠啊!他感叹着,决定以后远离女性生物。从此他对女孩子退避三舍,甚至不愿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