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烟波,贺州风liu。都统大人难得南下贺州,下官定然竭尽全力,让大人对贺州流连忘返……这贺州,虽说与帝都的繁华不可同日而语,却不失为一处绝佳的风liu之地啊……”
“张大人客气了,下官只是奉命前来,只要晚上能与易囬使者谈定朝贡之事,便是大人对我最好的款待,也不枉……皇恩浩荡。”身着藏青袍子的男子淡淡道。
“那是……那是……”贺州知州张千只得讪讪。
这次易囬****,三次易王,朝贡之事却一拖再拖,皇上特意派新上任的从三品骠骑都统南下贺州与交界的易囬商谈。表面为商谈,实则却是威慑。这都统,虽没有常年编排的军队,手中的实权却不容小觑。知州张千当然想要巴结,怎料这都统却一直神情淡淡,又不喜欢铺张,自己在家中设下豪宴,他却眉头一皱,说只想让随身的亲信跟着去道街上走走,虽说不让自己陪,可自己能不陪嘛?没辄,只得一行三人到街上四处溜达。
还好贺州向来安定,这三人走了个半天,满眼都是祥和泰然。
“唔,那边怎么如此喧闹……”那个随行的白衣亲信抬眼向前方望去。
“……”张千顺眼看过去,随即笑道:“啊,那里么,嘿,可是我们贺州最繁华的地方……”
“是么,”都统淡淡一笑:“这贺州却也真是不错,到处都热闹,……过去看看罢……”
“嘿,那道真应该去看看,”张千献笑道:“今日正逢十五,那红蔻姑娘可是要出来献舞哩……”
“什么意思?……红蔻又是何人?”都统大人微微蹙眉,淡淡问道。
“红蔻么,是我们这百花楼的头牌姑娘,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可算是有才情……特别是她的容貌,那真是非凡人可比,可谓月中仙子啊,……”张千笑得一脸猥琐。
那都统大人闻言:“青楼么,不过是风尘女子而已……”便停住转身,“太过嘈杂,还是回去罢。”
张千只得讪讪,心道:“这都统大人,不好酒食,不贪钱财,竟然也不好色……这……莫不是有龙阳之癖,”抬眼看去,只见这男子淑俊英挺,眉若削毕,鬓似裁成,全然凛冽的阳刚之气,暗自好笑自己思虑过度。
忽听身后琴声铮铮,破空而来。那都统大人全身一震,猛的一回头,望向百花楼琴声传来之处,满眼全是震惊。
“飘絮落花何处归?碎冰冰塌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
念及明月好,憔悴也相关。只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罗裙梦断续应难。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此歌声若娇莺初啭,又似微风振箫,合着琴声汩汩流出,宛若天籁。
“这声音……”那都统大人,全身微颤,大步抢到人群之前。
“大人!”白衣亲信忙抢身跟上。
“哎……”张千看着那都统大人疾步跑到百花楼前,会心一笑,“切……装得倒是跟真的是的,还不是色中恶鬼一只,这人呐,却还是逃不出这世俗嘛。”随即便急急跟过去。
琴声隐去,百花楼二层朱红的落纱被两个碧装女子一挑,一个身着赤红色的身影璇步而出,芙蓉玉面在绯色的面纱下若隐若现,额间钿花,头戴宛珠之钗,耳垂傅肌之珥,煜煜垂晖。乐声铮铮,略有萧肃的意味。女子美目看也不看楼下众人,提起莲足便随着声乐起舞。
旋转,顿足,从身后托起一只精巧的乔木弓,掌弓,顿弓,立弓,拉弓。时而翩然曼妙,时而锋利夺目。红酥手拉紧弓弦,“铛铛……”竟是乐声!合着身后乐师的演奏,宛若天籁。
众人正沉浸不能自拔,却听那女子合着节拍,宛自吟道: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星眸微嗔,舞步姗姗,声若珠玉落盘,玉石相击,娥臂高举,广袖滑下,露出一截冰肌藕臂,身动翩翩,翩若轻云出岫。
身停,乐止。
只听一男子道,“妙词,妙曲,妙舞啊!却不知红蔻姑娘可否许在下一个更妙的夜晚?”
那红蔻闻言,却理也不理,只转身隐回罗纱后。
“哎哟,刘公子怎么又是你啊,你倒是不怕尊夫人又来大闹我百花楼?”一个略微丰满的俏丽妇人从罗幔里走出来,往栏边一靠,似笑非笑的说。
楼下一群人一听,“哄”的一下全笑开了。
那刘公子有些窘迫,微怒道:“那个疯女人倒是敢再来,再说,我又不是没钱,你跟我叫什么劲!”
那老鸨以手遮面一阵娇笑,“得了吧,你也不是一次两次过来找红蔻了,又哪一次成功?嘿……规矩可是红蔻定的,光有钱哪行?这俗人要买她的夜却是痴心妄想了,公子要么作作诗,要么就来张丹青什么的……”
“……”那刘公子又一窘,“作诗谁不会,只是……”
“只是什么?”那老鸨看戏谑的看着他,“只是红蔻说,公子的诗,却是太粗陋……”
“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大人……”那白衣亲信看着都统大人神色异常,不免疑惑。
都统大人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对着张千道:“此女子是何人?是何来历?”
“这……这个下官却是不知,只知道是一年前百花楼突然出现的大红招牌,……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都统浓眉深蹙,抬头望向红蔻退去的罗纱,“我要见她。”
“大人好眼光,这自然不成问题,”张千闻言心中暗喜,正愁没出笼络这貌似铁面无私的都统,现在他看上红蔻,这就好办多了。
“我……诗艺太陋。”
“诶,大人这就太小看下官了,虽说这红蔻的要求奇怪,不过这里毕竟是贺州,那老鸨多少都要给下官面子,大人请稍等,下官这就去张罗。”忙屁颠屁颠的串进百花楼……
不消片刻,才带着刚才的俏丽夫人乐呵呵走出来。
“大人真是好眼光,我家红蔻真真是天下难得,不过嘛,她虽然不是清倌人,倒是比清倌人还要清高。诺不是看这知州大人的面子,我这个老妈子却是不会跟她玩这手,”又俏生生的笑道,“还好我搜集的那些雅诗她还看得上……”那老鸨一出来就叨叨个不停。
都统大人打断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她。”
“嘿……大人还真是心急,”还想贫嘴,憋见他神色有不耐烦,只得转而嘿笑道:“红蔻去沐浴更衣了,她的房间在后楼,我这就领大人过去。”
那都统却颇为不自然,顿了顿才道:“有劳了”
又回头对着白衣亲信道:“克旗,你先和张大人回去,我片刻就回来。”这才快步走进百花楼。
那老鸨却是见过太多不同的人,此刻见这位知州大人都低声下气的男子一言不发,又貌似脾气古怪的样子,便很识趣的默默的带路,不再多说什么。
“大人,”伸手推开房门,笑道:“大人,这便是红蔻姑娘的房间——碧沉。红蔻姑娘马上就会过来,大人先进去稍等片刻吧”
暗香袭来,淡淡的,却幽幽的争先恐后的转进男子的每一个毛孔。他微微楞,才道:“好。”
老鸨正要退去,又听得他问道:“这红蔻姑娘,……,每日都接客?”
“哎哟,”老鸨‘扑哧’笑道:“大人放心吧,我们家红蔻姑娘可不是这里最低贱的下婢,价钱可是很高,哪能天天都接客。不过嘛,接一次,也够用很久了,嘿嘿……”这才掩门而去,末了还不忘道“春xiao一刻值千金,大人可要好生享用……”
整个房间淡雅清素,全然不似一个风尘女子的房间。都统大人愣愣的看了片刻,走向窗下的檀木妆台,轻轻抚过妆台上的事物,指尖却好似能触动思绪,一时竟呆了。
最右边是一个雕着杜若的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满是一些小巧精致的手工:一个布做的小老虎,一件小小的褂子,几双精致的小鞋子……
“公子不知道何谓‘非礼勿视’么?”冷冷的声音从身后袭来。
心中一惊,猛的回头……
仿若已千年,仿若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