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床上等了又等，始终没有恢复人形。我隐约猜到了为什么会这样，却又不敢肯定那个虚无缥缈的念头。
接近天黑的时候，阿Cat来敲我的房门：“梦梦，梦梦，你今天怎么没开店，是病了么？”
我看向自己黑亮的大螯，在心内苦笑一下，答应道：“阿Cat，没什么大事儿，但要你去染帮我把束晟继叫来。”
阿Cat的声音很迷惑：“你找那个家伙做什么？”阿Cat毫不掩饰地讨厌着束晟继，因为他傲慢、冷酷、缺乏善心。
“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你叫他来就是了。”
数分钟之后，束晟继来了：“梦梦，你怎么了？”
“阿Cat没来吧？”
“嗯，她替我看着酒吧呢。”
我从床上爬到门边，颇为艰难地给束晟继开门，试了好几次，差点把门把手夹断也没转开门。我无奈地退到一边：“我现在没法给你开门，你踹门进来吧。”
“踹门？”束晟继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想明白了我为什么没法开门，当真一脚把门踹开走了进来。
我趴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望向他：“我没有自己变回来。”
束晟继低头看我，脸色顿时大变，口气又惊又怒：“你动妄了！”
我听不懂：“什么？”
“你先回床上去。”束晟继回身虚掩上门。
我老老实实爬回床上，动作极为伶俐，说起来这应该感激重华的特训。趴在被窝上，我忽然感觉凄凉，如果我没有叫重华搬走，那么无需找人帮手，他能即刻让我恢复人形。可时光若能倒流，我还是会叫他搬走：我可以养一只任性妄为无法无天的家养小精灵，却不能养一只忽略我存在的家养小精灵。
束晟继站在床边，口中念念有词，指尖点在空中写着什么，气流旋转着回荡在屋子里，最后自虚空中出现一张金色灵符罩在我身上，我愣了一愣，赶紧拿被子把自己盖上。躲在被窝里穿好衣服，我看向束晟继，他满头大汗且脸色发青，我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束晟继虚弱地笑了笑，席地而坐：“无事。我静坐半刻即可。”
“那就好。”我放心地点点头：“那我出去找人来换锁。”
束晟继欲言又止地望着我，我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离开。我知道自己的态度有多么伤人，可我给不了他想要的，那么还是对他冷酷一些才好。
锁匠叮叮当当地换了锁，我付钱的时候，他苦口婆心地劝告束晟继：“和女朋友吵架了，被关在外面了是吧？那也不能随随便便踢门呀。就算女朋友年纪比你大，你也该让着她。”
我无语望天花板。我老得如此明显吗？
关上门，束晟继问我：“你怎么会动妄的？”
“动妄是什么？”
“就是起了杀心。”
我挠挠头：“这个我常起呀……”我数给他听：“电脑死机来不及保存的时候，word出错文档消失的时候，下载到99.9%却掉线的时候……”
束晟继摇头：“人人都有仇怨心，但开玩笑的‘我杀了你’和起杀心的‘我杀了你’是截然不同的。”
我似乎有点明白，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动妄就是你真的起了杀心，想要杀了什么人。”
我低下头回忆：“我绝对没有那样想过。”
束晟继的脸色更加难看：“那就是你真的杀了什么人。”顿了顿，他补充道：“也不一定是人，众生都能算。”
我无辜地看向他：“走路的时候踩死蚂蚁我也不会知道吧？”想了想，我道：“哦，对了，昨天我拍死了一只蟑螂。”
束晟继摇头：“开了灵识方可称为众生。”
“哦，你直接说杀妖不就结了。”我苦苦思虑一番：“不管是人还是妖，我谁也没杀。”视线落到笔记本上，我想起之前的灵感：“在游戏里杀人算不算？”
束晟继十分迷惑：“应该不算吧。”他的语气相当不肯定：“我没听说过这种理论。”
我打开《道online》一边登陆一边道：“昨天有屠城令——屠城令就是游戏里的人物还有玩家什么的联合起来攻打我们的城市，我被杀之前大概有毒死三四了玩家吧。”以我的等级来说，当然是K不死有胆量来攻城的那些人的，但孔雀仙之前给了我很多好东西，其中有一把淬了毒的弯刀，属性好得不得了，除了本身的攻击值之外，攻击之后每回合减血30%，而且十回合之内不能治疗，最最重要是它对使用者的等级没有限制，拿到这样一个宝贝之后我简直热泪盈眶。
我忘了因为限制时间还没过，我呆在往生台哪里都不能去，点了一下复活没反应才想起来这一茬。束晟继却对自动弹出的帮派聊天窗口有了兴趣：“妖行天下魔道无双？这是什么？”
我真服了这帮人，啊不，这帮妖，死了还要上线纯聊天。这是何等可歌可泣的忠诚度啊？我解释道：“哦，这个啊，我加了一个帮派。”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说了：“帮派里好像妖族蛮多的。”
束晟继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有这样的事？”
他的凝重感染得我也紧张起来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束晟继语气沉重地道：“如今还混迹在人间的妖族一直都是很松散的，这样拉帮结派，背后恐怕有什么……”他顿了一下，还是道：“……阴谋。”
“阴谋？”我想想孔雀仙的行事作风，第一次碰上那次她居然自杀了回转轮台找我，唔……就她那个直线思考完全没有回路的脑瓜子，“这个不大可能吧？”我低头沉思了一下，不过也许帮里的其他人在搞鬼也说不定。我头一次点开帮派成员名单审视起来，诧异地发现帮里原来是有两个副帮主的，一个叫做“天外客”的副帮主是个K怪狂人，从不聊天，孔雀仙拉他帮我过过任务，他还送过我东西，但另一个叫做“长生”的副帮主，我就是头一次知道还有这号人物存在。我又点开她的资料看了看，他居然只有0转1级，这未免太奇怪了，等级低成这样他八成是申请id之后就没玩过了吧？
束晟继站在我背后，热热的吐息从我耳朵边上擦过去：“这个‘长生’好像有问题。”
我不自在地把凳子往旁边挪一挪：“嗯，我也这么觉得。”
想了想，我给孔雀仙发了消息：“‘长生’是谁呀？”
孔雀仙：“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就是忽然发现帮里有这号人。等级这么低还是副帮主。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过了好一会儿，孔雀仙才回复：“长生是洛门的门主。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洛门是什么。她为人很不错的。”
她？为人？这个“长生”是个女的，而且是个人？
束晟继忽然惊呼出声：“洛门？”
我讶异地回头：“洛门怎么了？”
束晟继解释道：“洛门是个人间的修行门派，最开始的时候因为什么弟子都收——也就是妖怪也能入门，被正统道门排斥了很长一段时间，洛门弟子和其他门派的弟子之间发生过一些争执，年轻的修行人总是很难心高气傲约束的，才开灵识的妖怪那就更加好斗，冲突演变到最后已经很难分辨孰是孰非了，最后先天宗举行天下****，处置了冲突双方为首的弟子，洛门元气大伤又得罪了太多门派，听说是归隐海外仙山不问世事了的。”
“……”好八卦。而且是很好的写作题材。我心驰神往了一下下要是能开个新坑，人生会有多么美妙，想想还是正事要紧，赶紧道：“洛门重现人间，是江湖要再起风云的意思么？”
束晟继思考了一会儿，沉声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必须要赶紧禀告师父。”
于是乎，束晟继拿我的电脑上了qq呼叫先天宗，我不大方便看他聊天，退到一边去洗衣服。把衣服拿到顶楼的棚子里晾了，我下楼来，束晟继一脸严肃地看向我：“过两天，师父和师兄会过来。到时候也许会找你问一些事情。”
我“哦”了一声之后忽然想起一件大事，这是否意味着我又要被填鸭一次了？束晟继那个厨艺癖的师父呀……
束晟继继续聊着qq，我无聊地拆了枕头套洗了，看他一副越聊越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我该不会是一不小心把孔雀仙还有妖行天下魔道无双给卖了吧？虽然我没什么做妖的自觉性，可孔雀仙真的对我不错，妖行天下魔道无双那帮家伙虽然聒噪但也挺有趣的……事到如今似乎悔之晚矣。
我看向束晟继，试探地问道：“那个……妖怪结盟是很不好的事情么？”
束晟继笑了笑，笑得很假：“倒也不是。”他轻声喃喃道：“只是一种潜在风险。”
“这个很不公平吧？”我挠挠头：“人类可以拉帮结伙，妖怪为什么就不行？”
束晟继脸色不大好看，不好，刚才一不小心快人快语了，忘了这人其实也是帮派分子，我赶紧挽救：“其实……那个……妖怪有联盟也不错呀，有个头头约束着秩序会好很多，像孔雀仙一说话，那帮家伙就会安静一下下不那么吵。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束晟继笑笑：“你这样说也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