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水绛莘推门而入的时候,昊云正好向着这边看来。他的一双眸子漆黑若潭,含着她所熟悉的笑意与了然,仿佛知道她会来一样。
水绛莘回身关了门,姿态悠闲地绕过红木桌案走到他身边,身形一动,便跳座上了桌案。她以手托腮,眸子锁着他看了半响,最终幽幽一叹,转开了。
她不用问就知道了微澜的下场,就算这只狐狸不动手,微澜也必死无疑。尘歌楼对于内奸相当心狠手辣,自是不会留她性命,而她失手被擒,就算回到她所谓的主上那里,亦是性命不保。左右都是死,依微澜的性子,想必终是会选择自缢这条路。
昊云手中的青花瓷茶盏飘着袅袅的白雾,他抬手盖上茶盖,倾身放到了桌案上,淡淡开口,“我们也该离开尘歌楼了。”
“嗯,好。”水绛莘应了一声,头始终没有转回来。他不提,她也不想问,既然他说要离开了,那就说明一切都已经处理好了,她再问也没有必要了。
昊云重新倚回红木圈椅,双手在胸前交叉,审视般的目光落在水绛莘手腕上的红线,打量了半响,突然开口唤她,“莘儿。”
“嗯?”水绛莘挑眉回看过来,“干吗?”
昊云未答,伸出手指去挑她腕间的红线,水绛莘一愣,猛地握住他的手,眉心紧紧蹙着,“你做什么?”
“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我就见到你带着这红线,五年了,也该换换了。”他对她微微一笑,拂开她的手,指尖带着凌厉的风划向她手腕上的红线!
这条红线他向来看不顺眼,看了五年,每次看到它在他的眼前晃过,都有想将它斩断的想法。
特别是这几天,这种想法越发的明显了。
昊云的动作突如其来,水绛莘还未有反应,手腕上的那条红线已经断成了两半,缓缓的飘落了下来。那艳丽的红落在地上刺痛了水绛莘的眸子,她满目惊愕的连忙伸手去接,却被昊云握住,他的声音很淡,甚至有一丝的快意,“只不过是一条红线罢了,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再送你一条。”
水绛莘愣愣的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红线,又抬头去看悠然坐着的昊云,突然猛地从红木桌案上跳了下来扑到昊云身上,“你去死好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从出生时便带上的红线竟然被他给切断了!
家族规矩,族中女子从出生那一刻起佩戴红线,若遇到两情相悦之人,便可让男子切断女子腕上的红线,并为其重新带上一根红线,意为切断世间除他之外的红线,此生唯君一人,生死不弃。
水绛莘只觉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此生唯他不嫁?开什么玩笑?!
昊云不想她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一双漆黑的眸子蒙上了一层寒冰,他双手一动,握住水绛莘劈头盖脸打来的拳头,冷冷道,“这是谁给你系上的?”
“和你没关系。”水绛莘深吸了两口气,扬手挣开他的钳制,侧了身去捡落在地上的红线。红线断了就不可能再系上了,这让她以后怎么*里?!她突然觉得异常的头痛,她怎么认识了他这么麻烦的人物?
水绛莘的手指还未触到红线,就被昊云抢先了一步捡起,收了起来。水绛莘起身不解的看着昊云,“你拿这红线做什么?”
“扔掉。”昊云抛出两个字,无视面前的水绛莘,扬声道,“影。”
他的声音刚落,只见一道黑影从敞开的窗户飘然而入,半伏在地上,恭声道,“主人。”
“将这条红线毁掉……”昊云的声音冷硬,目光带着足以杀人的冰寒,扫了水绛莘一眼,接着道,“一点不剩。”
被那样的目光一扫,水绛莘不禁打了个冷颤,手脚有种被束缚住的感觉,想动也动不了。
“是。”跪在地上的影低声应了,接过昊云手中的红线,又如来时一般离去了。
到这时水绛莘才反应过来,回身去看,屋中哪还有影的身影?她死死盯着影刚刚进来时的窗户,突然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怎么能这么做?!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手指探上袖中的玉骨雕花扇,扬手便向身后的昊云劈去!
昊云头一偏,扇子力道落空,狠狠劈在了昊云所坐的红木圈椅上,只听“咔嚓”一声,椅子瞬间粉身碎骨!昊云身子不稳,不觉向后倒去,水绛莘本就坐在他的身上,他这一倒,她也无法控制的向前栽倒,落在昊云身上。
如此暧mei的姿势维持了大约一瞬,门口突然传来的碎落声让两人齐齐看了过去。
微晴有些局促的瞅了瞅倒在地上两人,身子已经开始向后倒退,“那个……刚才是我不小心……那个……我再去重新弄!”话还未说完,人已冲了出去,看那样子,似乎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一样。
水绛莘盯着大敞的门看了半响才将头转了回来,“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嗯。”昊云神色平静点了点头,仿佛不甚在意,他推开水绛莘站起,细细抚净了衣衫上沾染的灰尘,淡淡道,“谁看见了都会误会的。”他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连语调也没有任何的起伏。
水绛莘有些头疼的按着眉心,为什么要在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虽然在他们在江湖中的传言中早已经不清不白,但在尘歌楼中产生这样的误会,让她有些不自在。她从地上站起,大略弹了弹衣袖,询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她的红线已经要不回来了,现在八成已经成为粉末了吧……按在眉心的指尖略略加了点力道,这件事真令人头痛……
“明日。”昊云取了之前被他放在桌案上的茶盏浅浅抿了,“明日云林寺主持普智大师、寒山派掌门施吕赫、夜殁门门主宫定昭都会到达熵城,作为后辈,我们理应去拜会一下。”
当听到夜殁门门主宫定昭时,水绛莘的双目猛地大睁,“夜殁门门主怎么也来了?”
昊云瞟她一眼,似是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宫门主作为武林前辈,此次召开武林大会,他定然是要来的。”
“是吗……”水绛莘觉得头越来越疼了,“必须见吗?”
“必须。”
“没有转圜的余地?”
“没有。”
听到昊云的答案,水绛莘无力的垂下肩膀,这下好了,怎么什么事都赶到了这个时候?老天爷当真待自己不薄。
昊云盯着水绛莘看了半响,道,“你难道与夜殁门门主结过仇?”看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莫不是她以前曾经得罪过夜殁门门主?
“没有,只是……”水绛莘皱眉想着该如何说,“只是,不能见而已。”
昊云挑眉,“如何不能见?”
水绛莘不语,无限哀怨的看着昊云,“你明日就会知道了。”说罢,低头看了看空荡的手腕,轻叹一声,转身在红木雕花圆桌前坐了下来,不再说什么。
昊云虽心中不解,但见水绛莘一副不想说的神情,也没再追问下去。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除了偶尔传来的轻击圆桌的声音外,别无他声。
“昊云,这武林盟主之位,我要定了。”半响之后,水绛莘突然开口,昊云一愣,眉心浅浅拢起,“你要武林盟主之位?”
“不错,这位子,我要定了,就算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水绛莘微微仰头,目光中的坚定让昊云一震,随即又了然一笑,似感叹似嘲讽,“原来你也不能免俗。”
“我亦是这凡尘之人,自然不能免俗,更何况……”水绛莘扯了一下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连雍容如公子这般的人都无法免俗,更别说我了。”
“既然如此,我不会手下留情。”昊云在水绛莘身旁坐下,一双水潭般漆黑深沉的眸子牢牢的盯着她,“莘儿,即便是你,我也不会将这位子让给你。”
“彼此彼此。”水绛莘眉眼一挑,唇边的笑意加深,“莘儿定会在武林大会上期待公子的指教!”